青衣乌发的男人没管一旁嗤笑的厉愁,声音低的可怕,隐隐约约酝酿着风暴,“你不该逃出来的。”
既然清虚老祖都已经如此发话,那也侧面印证了白衣少年的身份。
听到清虚子的话后,宗辞垂在一边的手微微颤抖。下一刻,另一个温热的温度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右手。
宽大的袖袍下,男人如玉般修长的手轻轻将少年紧握的拳心松开,缓慢却坚定地同他相扣。
宗辞一愣,迅速侧过头去。
千越兮正好抬眸,虽然依旧阖眼,唇角却弯起一个象征着安抚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瞬间,宗辞忽然充满了勇气。
他一直以来,对清虚子深埋在内心的畏惧,还有他酝酿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去做的那件事。
他们旁若无人地互动,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下十指相扣,落在厉愁深不见底的眼里,仿佛生了千万根刺。
黑衣鬼修死死握住手心深红色的锁魂灯芯,自从上次吸取了宗辞的血液后,这块血玉就像是停滞了一般,再无动静。
快了......
厉愁这么告诉自己,手指却深深刺入手心,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野兽。
广场上一片静寂,无人胆敢出声。
有一些知晓当年秘辛的大能,知晓凌云剑尊当初身陨的真正缘故,一时间视线皆是意味不明,百感交集。
大能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一个字。
别人师门的事情,还是内部解决比较好。
只有一位苍狼派的长老,不大省得这个道理,大大咧咧地开口,“当年剑尊阁下不是走火入魔,清虚阁下清理门户,难不成当年之事还另有隐情不成?”
这句话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咄咄逼人,一下引/爆了所有人的议论。
老实说,在白衣少年刚刚自曝身份的时候,所有人脑海里都自然而然浮现了这个疑问,只不过碍于道门魁首的威压,大家都不敢说而已。
“滚。”
几乎是苍狼派那位长老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如同炮/弹一般倒飞出去,七窍流血,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元婴后期的长老当即就毙了命。
这下所有人都闭嘴了,纷纷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就连浴佛门的方丈也停止了转动佛珠的手,略带几分错愕地看向清虚子。
在他记忆里,这位道门魁首虽然冰冷无情,却也远远没有如今这般,有人提出质疑,便直接送对方入黄泉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后,宗辞低头轻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阻拦我。因为...那是我一定要完成的事。”
天机门主掩下自己心中深深的忧虑,依旧给了他一个充满信任的笑容,“好。”
下一秒,白衣少年松开了同男人相握的手,手里骤然出现了一把长剑,上前一步。
“咚——”地一声,他朝着青衣乌发的男人直直跪下。
原本就安静的广场如今更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定定地看着少年的举动。
剑光一闪,宗辞手起刀落,一头及腰长发应光而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在修真界,断发这样的行为也依旧意义重大。
做完这一切后,他胸口起伏,眼尾泛红,隐约有水意浮现,“当初刚拜入您门下时,您同弟子结发定下师徒之契。”
清虚子苍眸锐利,在一瞬间明悟了宗辞到底想做什么。他撕裂空间就想上前,却被一股更加玄奥,更加恐怖,有如苍茫大海一般的神识笼罩,分毫动弹不得。
不仅仅是他,就连厉愁,容敛......所有想要上前来阻拦的人都一样被定在了原地。
他们远远地看着那位端坐在轮椅上的天机门主,对方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有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蚍蜉撼树般,稳稳将少年护住,不让人有任何得以上前打扰的机会。
无人发声,也没有人能阻止宗辞如今的行为。
少年碎发凌乱,堪堪及肩,一只手捧着散落的长发,砰砰砰朝着清虚子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感谢师尊在楚国危难之际的救命之恩,将弟子收入门下;感谢您不辞辛劳,督察责罚,日夜督促,授予弟子道法长生......没有您,就没有前世的凌云。更遑论这名满天下的剑尊之名。”
“前世种种,弟子已经无意再多追忆,您要凌云的命,这条命由您所予,您若是拿走,凌云也从不敢因此而记恨。是弟子不孝,没能达成您的期愿。”
“但是——”
“这一世,是凌云在石棺里挣扎千年,侥幸得来苟延残喘的一命,万万不敢同前世有任何牵扯。”
少年忽然举起手,闭上眼睛,缓缓松开了手指。
像是应和着他的动作一般,一阵从风远处山谷刮来,将那一把断发掀得七零八落,扫到广场上,铺地地面到处都是。
“师尊,这是弟子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
宗辞声音哽咽,眼眸却坚定无比,最后朝着清虚子磕了一个头,额心磕在广场坚硬的地面,鲜血淋漓,淌到了发红的眼角,将眼尾染得越发触目惊心。
“凌云深恩负尽,自愿离开宗门...从此生死不论,一刀两断,皆作行人。”
“此生,只有宗辞,再无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