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辞一时间内心不知是何滋味。
清虚子是他见过最冷心冷清,定力最佳的人。即便入魔也还有如此定力,当真让人惊叹。
如今即便入魔,却并未像其他甫一入魔便丧失心智,大开杀戒的魔修一样。甚至还用修为压抑自己的魔念,不愿意彻彻底底同心魔融为一体。
毕竟,宗辞知道,清虚子最厌恶入魔之人,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便入魔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可现在,连宗辞都看得出来,他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心魔的纠缠,清虚子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般,眉宇间染着冰冷的疲惫。
他将左手往前一胎,未置一词,意思却十分明了。
宗辞这才注意到,青衣魔尊的手上竟然还抓着一节东西。
那截东西被他的长袖拢住,收到乾坤袖内,竟是让人看不出到底为何物。等到真正探出来后,方才显现出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把盘虬曲折的枯枝,枯枝上面缀着星星点点的花,还有两颗通体莹白的果子挂在枝头,散发着奇异香气。
这个东西宗辞是见过的,在那个终不见天日的冰寒溶洞里,青衣道长拖着受伤的身体从无尽海带回来一截枯枝,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喂给他吃下。
是玄桑神果。
宗辞想起一个久远的传说。
玄桑神树千年长一寸,万年一开花,十万年一结果,每次只结一颗。
若是服下一颗神果,便能成就金光圣体。服下两颗,便能刀枪不入,永不被病痛折磨,凭空增寿千年。若是服下三颗,据说甚至能够长生不老,成就地仙,脱离轮回。
普通人别说是吃了,就连看都只在异宝图鉴上看过,而清虚子如今却是直接拿出了两颗。再加上宗辞之前服用的那一颗,整好三颗。
玄桑神树整整三十万年的成果,便都在这儿了。后面两颗,恐怕还有可能是从那些恐怖海兽巢穴里掏出来的。
清虚子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天机门主不过如此,明知阿云命不久矣,却无动于衷,绝非良人,定是别有所图。”
“越兮对我很好。”
宗辞皱起眉头,十分冷淡的摇了摇头,“玄桑神果更好,越兮没有去找,只不过是因为它于我无用罢了。”
“无用?”
青衣魔尊的脸陡然沉下,“怎么可能无用?!神果是世间奇珍,集无数天地灵气温养出来的灵物,你尚未服下,又怎能说它无用?”
“云儿。”他苦口婆心地道:“天机门主不过是天道的傀儡,其他人不知晓,你成过仙,又怎么会不知晓?他说神果无用,莫不是诓你,另有所图。”
“当初你年少时下山历练,同那青丘白狐签订血契。你可知道那狐狸不过一个被迷情蛊催生,业力缠身的孽种?”
清虚子声音低沉,“他出了遗迹便忘了你,拂袖而去。为师想让你参悟无情,这才迟迟未动手。你从来都是这样,容易偏信他人,这种事情既然事出有因,总会还有第二次。”
“阿云,你怎么就不懂。只有师尊,才是唯一真心为你好的人。”
说着,青衣男人便朝着他走来,伸手欲要抓住少年纤细的手腕。
“小心!”
下一秒,两道迅疾的灵力便将他直直推了出去。
一道火红的身影疯也似地冲了出去,稳稳地拦在宗辞身前,身后巨大的白色九尾遮天蔽日,高温狐火将空气都扭曲。
容敛目眦欲裂,状似疯魔,也不说话,只是疯狂地朝着清虚子进攻。一招比一招狠辣,直取要害。
另一道灵力的主人也适时同滚动的木轮声一起,在街道两边布下决后,驶到宗辞的身边。
显然,千越兮来的有些急促。原本按照凡界规矩,傍晚前新人不可互相见面。但既然出事,天机门主连头上的链坠都没来得及取下,便匆匆赶来。
他自然而然的握紧了少年的手,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阿辞可有惊吓到?”
“我没事。”宗辞摇了摇头,从那边缠斗的两人身上收回了视线。
等收回视线后他才发觉,往日里永远胜雪白衣的天机门主也换上了与他同色的大红色喜服。这般热烈的颜色直直将往日远离尘世的谪仙拉入红尘,让往日清冷澄澈,翡丽无暇的眉眼愈发秋月无边。
马上,他们就要结为道侣了。
不知为何,宗辞竟然觉得自己再度开始紧张起来。
他一个人紧张,殊不知另一人也是如此。
千越兮早在神识里便将少年穿上喜服的模样看了千百万遍,如今真正当面看了,竟是险些挪不开眼神。
“阿辞可还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清虚子出言不逊在先,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宗辞正紧张着呢,半点眼神都没分给正打的如火如荼的一魔一妖。
他反手将男人的手指扣紧,弯起嘴角,“如今时辰将至,我们不如趁早回去?”
千越兮看着少年脸颊上泛起的浅红,轻笑一声,“原来阿辞也同我一样,如此心切。”
“因为我知晓。你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宗辞挑眉,毫不示弱地盯着男人通红的耳尖,“便是心疼你,不忍门主继续再等。这个解释如何?”
天机门主凝视着少年如星双眸,缓缓道:“只要是阿辞说的,那自然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