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他想不明白是,最后关头,那个刺客为什么又放过了孟九思,明明她是要杀她的。
杀她,又放了她?
这实在太奇怪了。
孟九思自己也隐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疑惑的蹙着眉头,同时心里又松了一口气,转过来时,看到黎王的右臂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顿时大惊:“黎王殿下——”
说着,她焦灼的跑了过来,看到他胳膊上血流如注,她急得几乎要哭了,见她如此着急的样子,黎王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带着痛意的欢喜。
他唇角一勾,露出疲倦而苍白的笑容:“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外伤而已。”
“流了这么血,你还说没事。”
想到他刚刚几乎在用自己的性命护着自己,她痛的眼眶发红,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倒出装着金疮药的药瓶,然后熟练将他早已被划破的衣袖又撕开一个口子,将金疮药倒了上去,也顾不得在不在大街上,“刺啦——”的一声,她撕开裙角帮他帮包扎伤口。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而是静静的看着她,她脸色苍白,鼻尖浮着细密的汗珠子,如花般的唇因为紧张紧紧抿着,秀致的眉也因为紧张紧紧蹙着,眼眶微红,落在他的眼睛里好看的不得了,好看的像是画中仙,林中妖。
此刻的痛已不再是痛,而是温暖的幸福。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久远的过去,久远到连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可是被尘封的记忆再模糊,有关她的记忆却刻入脑海深处,非但没有变得模糊,反而随着岁月的蔓延益发清晰,清晰的令人每每想起都觉得疼痛。
寂静的密林,血腥的杀气,有翩翩妖蝶围绕着倒在血泊中的他,似要将他全身的血吸食殆尽。
他无力的躺在那里,等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那时,他以为这是招魂铃,谁知却看到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踏马而来。
再好的笔墨,再高超的画艺,也无法勾勒出她绝艳的美。
雾山凝聚成黛色的眉,万千星辰凝聚成明亮的眼,明媚花色凝聚成樱红的唇,如云般的秀发一丝未挽,就这样像是瀑布一般铺陈下来,随风飞舞。
艳色罗裙下一双像是雪堆成,亦像是玉雕成线条完美,圆润的足,脚踝处系着明晃晃的铃当,发出一阵阵悦耳的铃音。
她偏头望着他,声音比铃音还要好听:“我是小九,你是谁,怎么受伤了?”
他哪里还能说得出来一句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她从马上跳了下来,妖蝶刹时朝着她飞舞而去,在她身上形成了一道奇异的蝴蝶光环,她朝着他走来,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对他说,也像是自言自语:“怪道你不回答,原来伤的这样重,碰到本姑娘算你命大。”
他忍不住脱口呢喃一声,声音缠绵而悠远,远到仿佛从天的另一端传来:“小九——”
孟九思心中一颤,就像被什么东西忽然击中了心口,带来一丝无法言喻的疼痛,她慢慢的抬起头迷茫的看着他。
一下子,整个天地似乎都安静下来,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斜阳笼罩出血色光芒,像是血雾一般将二人包裹在里面,四目相对,交集出不一样的火花。
“十三叔,孟黛黛......”
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唤打破了似已凝固的时间,文熹惊魂未定朝着他二人跑来。
“姐姐......”
接下来,铁妞,阿愿,燕齐一下子全跑了过来,一见黎王受了伤,大家都变得有些惊慌失措,倒是黎王面不改色,好像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很快,皇城禁军赶了过来,除了一具尸体,除了知道是忘川阁的人,别的一无所获。
......
天狗食日不仅在民间,在皇宫也引起人心惶惶,尤其是睿安帝,忧心忡忡,升出某种不祥的感觉来,连忙降旨召来了太史令陶知礼,询问起天狗食日究竟是何征兆。
掌管星象的官员大都是迎合帝王之心的老油条,在某些时侯和算命的神棍有异曲同工之处,逢到拿捏不准时,就会察其言观其色,编出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不管最终验证出一个什么结果,似乎都能对得上。
在来的路上,陶知礼早已经揣摩好了皇帝的心事,再加上他素与郭本,花堂德之流沆瀣一气,早就准备好一箩筐的说辞。
一见到睿安帝先是作出满脸焦惶之态,待睿安帝问他时,便哀叹连连:“皇上,天狗食日乃是大不吉之兆,大不吉啊。”
睿安帝眉头拧出的纹路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爱卿快说。”
“日是天帝,皇上乃天之子,而天狗是目连之母变化而成的恶狗,这恶狗吞食太阳,会使得国亡君死,天下大乱,城池沦陷,疆土丢失。”说着,两眼微眯,像是个仙道般掐指算了算,忽然手往偏北方向一指,”恐是目连之母下凡尘,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于三十六年前已投身成人。”
睿安帝脸色在淡薄烟雾中变得扭曲起来,黑着脸色沉吟一声:“偏北方,三十六年前?”
直指孟秦。
是不是连上天都在预警他,孟秦终有一天会谋反?
时光匆匆,很快就到了皇宫庆功宴这一天,因为睿安帝心思难安又中了暑气,这庆功宴便推到半个多月之后,已到了八月初,天气并没有那么炎热,但日头底下依旧是能将人烤成鱼干。
庆功宴的时间设定在酉时,太阳已经下山,御花园内清风阵阵,倒不觉得太热。
这一次庆功宴举办的很盛大,皇上特命官员们可以携带家眷,谁也不想拂了皇上的好意,这筵席足足有一千多人,挨挨挤挤的摆了不知道多少桌。
孟九思跟随父亲孟秦而来,来时,筵席还没有开始,随同而来的还有铁妞,孟怀璋,老太太,温氏,龚氏,孟婉芳,孟婉平,本来乔氏也兴奋的想一起来皇宫见识见识天家威严,只是孟婉馨贪凉吃坏了肚子,她也不没能过来。
至于孟婉仪和白氏,一个自觉无颜见人,整日待在屋里,几乎足不出户,另一个怀了身孕,不便出门。
因为来的比较早,铁妞,文熹,孟怀璋三人干脆在御花园一颗大梧树摆下小小擂台,斗起了蛐蛐。
孟九思对斗蛐蛐没什么兴趣,文熹便命贴身宫女带她在御花园逛逛,孟九思正好有心思,只当散散心了,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日阿愿竟不在,他最爱热闹的,刚想到阿愿,就看到他两手兜着衣角,里面似乎放了不少东西,正朝着皇宫北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