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翘纤长的睫毛像是沾了晨间雨露的花蕊,在日光和风下,微微颤动着,一张明媚的小脸,在春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半张半合的小嘴,更是像娇艳的花朵,具体像什么花朵,他一个粗汉子也想像不出来。
他只知道,他死了,他死了。
他的三魂七魄全都被娘子勾走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这样的他,如何配得上这样的她?
想当初,他也曾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只是长年的打打杀杀,身上脸上添了不少伤痕,其它的尤还可,只是眉上的这一道伤疤甚是吓人,再加上这些年他只知胡吃海喝,生生把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作成了屠夫。
唉!
岁月真他娘的是把杀猪刀啊!
“唉哟,好痛!”和他这样对视着,铁妞只觉得尴尬无比,急于想脱身,“二当家,你碰到了我腰上的棒疮了。”
“啊?”听到她叫痛,他的神思一下子飘了回来,手足无措的放开了她,又从地上帮她捡起了拐仗,送到她手里,又道,“娘子,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背你回去吧!”
“不......不用......”
说话间,他已经弯腰背对着她半俯在她面前,一把将她背了起来,笑着道:“相公背娘子天经地义。”
当他背起铁妞时,突然间,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他想:再过十天正好是个黄道吉日,到时候娘子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一定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请兄弟们喝上三天三夜的酒。
只可惜,他没有等来这场婚礼,翌日一早,他恨不得铺十里红妆迎娶的娘子突然失踪了,不仅她失踪了,就连薛朝和孟九思也一起失踪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离开时,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直到在山头被落石砸昏了脑袋金玉醒来,大家才恍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就在当晚,痛定思痛,决定移情别恋的金玉前往山头去找她的新目标时,偶尔看见三个人立于山头一块岩石上,似乎在争吵。
出于好奇,她偷偷走近一听,才知道竟是铁公子一干人,三个人因为一千两银票的归属问题起了激烈的争执。
当时,她深为不耻,觉得自己看错人了,原来这个铁公子人品烂的一塌糊涂,竟然贪图妹妹的银票,那小白脸公子更不是个好东西,瞧着人模狗样的,也是见钱眼开的人。
就在她准备冲上去要为铁妞打抱不平时,忽然小白脸推了铁妞一把,可怜铁妞摔落了山崖,许是求生本能,又许是不甘心,临死也要挂个垫背的,铁妞一把拉住了小白脸的腿,小白脸又一把拉住了铁公子的腿。
于是,三人串成一串,串成了糖葫芦,接下来的事她就没有看到了,因为一块落石掉下,正好砸中她的脑袋,将她砸晕了。
不用想,三人必定摔下万丈深渊摔了个粉身碎骨。
范江龙听她之言,连忙飞奔到她讲的那块岩石,果然在岩石下的草丛里找到一只掉落的红绣鞋,是他昨儿刚刚送给铁妞的。
他抱着这双红绣鞋跪在那里,面对着悬崖哀嚎不已。
这时,有人不怕死的跑上来劝说。
“二当家的,你莫要伤心,你细想想,他们三人为何会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心怀鬼胎,说不定这三个人本来就是江湖骗子,逃跑时因为分赃不均起了......”
还没劝完,范江龙猛地一个跳起,赤红着双眼,抬手就狠狠的盖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力气之大,一巴掌将他盖下了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众人见状,吓得目瞪口呆,全体噤声。
......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
因为下山后只劫了两匹战马,孟九思和薛朝共骑一匹黑色战马,铁妞另骑一匹白色战马。
战马一路狂奔,驰聘在用鲜血铺就的大道上,沿途到处可见尸体,旁边的河流还没来得及洗刷流入河中的鲜血,在黑夜里静默的泛着幽暗的血腥光芒。
远处,坐落着一座座简易的帐篷,那是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在玄铁军的帮助下,临时在野外搭建的,虽不如家里舒服,但也勉强可以挡风遮雨。
时不时的有黑烟升起,时不时的传来不知是受伤士兵还是受伤百姓的哀嚎,还有幼童的哭声。
这样的哀嚎,这样的哭声,还有这遍地的血腥和尸体,深深的刺痛了孟九思的眼睛和耳朵。
夜,像狂暴而噬血的野兽,张着狰狞的,似要吞入人间一切的大嘴,要将所有人都吞没。
孟九思虽然紧紧的贴在薛朝的怀里,他的怀里也不似从前那般冷,相反,还带着一丝烈酒的热气,可她还是觉得冷,透入骨髓的冷。
这就是战争啊!
说是修罗坟场,人间炼狱绝也不为过。
虽然叛乱已平,这些也曾鲜活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叛党来了,叛党来了!”
沉痛时,前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刹那间,黑暗的尽头就冲出一支马队,那些人头戴凤翅盔,身披银战袍,一个个手持长枪,转眼间就将他们几个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一个手里拿的武器却与旁人不同,是一对金锏,在黑暗中闪烁着灼灼光辉。
他警惕的盯着马上三人,沉声一喝:“什么人?!”
黑暗中,孟九思虽看不清他的脸,却一眼就认出了这对金锏,此人正是爹爹手下的副将聂方磊,顿时欣喜的唤了一声:“聂叔叔,是我,我是黛黛。”
那人像是不敢相信似得,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又上下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你是黛黛丫头?”
“是我,聂叔叔。”
他的声音变得严厉,却含着惊喜和关心:“你这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胡闹!”
“我听说爹爹受了重伤,你快带我去见爹爹。”
聂方磊听她言语如此急切,安慰道:“你莫急,将军大人身体已经好转。”说完,一双锐利的眼睛在薛朝和铁妞脸上来回的扫了两眼,又问道,“黛黛丫头,他们是什么人?”
不待孟九思回答,薛朝叉手行礼道:“在下薛国公府薛锦书!”说着,朝铁妞的方向看了看,“那是我的婢女。”
“薛锦书?”
聂方磊知道孟薛两府是姻亲关系,将军又于薛国公有救命之恩,心下的警惕放松了一些,同时又觉得奇怪。
黛黛是和薛二公子薛良定的亲,怎好好的和薛小公爷在一起?
孟九思看出了聂方磊的疑惑,连忙道:“秦叔叔,说来话长,你先带我去见爹爹,我回去与你和爹爹细说。”
聂方磊想了一下,点头道:“好!”
一路飞驰过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孟九思就看到了一排排落座的营帐,里面还有烛火透出来。
聂方磊勒停了马,从马上跳了下来:“黛黛,到了。”说着,他伸手向前一座略显宽大的主帐一指,“将军大人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