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院的结界张开,将正在交谈的两人彻底吞噬。黑暗之中,风霓裳抓住了苏清婉的手。
两人耳边最开始只有蟋蟀的叫声,许久之后,又参杂了说话的声音和丝竹乐曲声。
两人眼前的鬼院突然亮起来,一阵刺眼的光芒后,出现在她们眼前的,已经是明月楼。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一如生前般嬉笑。
苏清婉内心的好奇战胜了恐惧,她四下张望着,千年前的明月楼,原来是这般景象。
要不是因为这里的人的衣服装饰不同,苏清婉觉得她很难想象,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苏清婉带着风霓裳,就像一个姐姐带着一个妹妹,混迹在一众奇奇怪怪的鬼怪里面,倒也不显得扎眼。她淡定的牵着风霓裳的手走到明月楼门口,尽力去忽视掉周围鬼怪的阴气。
小厮头也没抬的检查着请帖,他鼻子嗅了嗅,似乎察觉到有些异样,这一抬头,就看到了苏清婉那张清丽绝代的脸,呦呵,新来的艳鬼。
艳鬼的气息总是和一般的鬼怪不一样的。
苏清婉轻勾唇角:“小哥,我们能进去了吗?”
风霓裳眨眨眼:这个比妖孽还勾人的女人。
生人的吐息被一种甜腻到至极的香气掩盖着,小厮没有发现异样,侧了侧身子,友好的笑了笑:“自然。两位贵客,里面请。”
风霓裳问:“你就不担心九爷知道后生气?”
“为什么?”苏清婉不解。
风霓裳道:“因为你对着男鬼用美人计啊。”
苏清婉好笑的捏了捏风霓裳的脸:“我没有。”
明月楼内,来客们都已经找了位置坐好。左边的一群正在交流自己的死亡经验,右边的一排又在伤春悲秋探讨鬼生,还有一桌子摆满了酒坛子,像是刚死的鬼魂在借酒浇愁。
妙龄侍女行走在鬼怪中间,浅笑盈盈。
苏清婉想着自己的来意,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她道:“霓裳,我们去找笙儿。”
风霓裳走在前面,看上去像拉着长辈兴奋的到处乱跑的孩子,可实际上她带着苏清婉躲过了所有鬼魂的眼睛,来到了后台。
明月楼,风霓裳以前也常来。
两人快步走在后台,寻找着笙儿的房间。
风霓裳忽然停了脚步,她站在一处紧闭的门前,毫不犹豫地抬手敲了敲,三,二,三。
屋内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门开。
穿着一件殷红色的舞衣的笙儿把两人迎进去。
苏清婉打量着笙儿,笙儿也在打量她们。
“小风小姐,许久不见。”笙儿请两人入了坐,而后她对着风霓裳福了福身,笑道。
风霓裳矜持的颔首:“的确许久不见了。”
“您带来的这位姑娘很是眼生啊。”笙儿道。
风霓裳介绍的干脆:“她是九爷的人。”
这句话歧义就很大了。
不过风霓裳也没有解释的心思,单刀直入:“笙儿,你记不记得你在这里多久了?”
笙儿的笑意里多了一分哀伤,她哪还记得,她敛眸轻声道:“两位是特意来寻我的?”
“不错。”风霓裳道,“你已经死了近千年了,你不肯轮回,是不是因为贺道擎?”
笙儿已经太久没有在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我今天要唱的是《梦千秋》。那年他上战场,我送他到皇城外,也唱的是这首曲儿。”
昔日蒙蒙春雨笼罩皇城内外,身披银色战甲的俊美将军拥着爱人坐在一方岩石上,远处,便是那整装待发的数十万大军。
爱人在他怀中轻声唱着一首曲儿,望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温柔而多情。绵绵的细雨落在美貌歌姬的眼睫上,似乎凝聚的滴滴离别泪。
一曲终了,将军该走了。
歌姬站起来,手指抚过将军的眉眼,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不怎么精致的荷包,系在了将军的腰上:“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将军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不能再留,不能再看,否则他会舍不得离开。
将军咬牙挣开歌姬的手,大步往前走着。
“贺道擎,记得我在等你回家。”
已经跨上马的贺道擎握紧了马缰,冷峻的脸上因此多了一丝柔和之意,他目光注视着前方精神抖擞的大军:“等我回来,正式娶你为妻。”
歌姬伸手却抓住了冰冷的空气,她转而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你可要……活着回来啊。”
贺道擎却听到了这几乎要破碎在雨中的话。
“一定。”
歌姬站在城外目送着自己的丈夫远去,直到细雨蒙蒙遮住了她的视野,她收起温柔的神色,泪水盈睫。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城内走去。
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志。
世人须知巾帼不让须眉,国难当头,男女无别。
国家家国,国若不在,何处为家?
“贺道擎走了,我打着调养的名义又回到了明月楼。他在外面浴血奋战,我总不能让这里脱了他的后腿吧。那群探子自己送上门,我怎么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呢?”
“可是要不受任何人怀疑的除掉他们太难了。我不得不用一些极端的手段。虽说我提前为明月楼的人留了一条生路,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中了毒,成了人质,老板脾气倔,不肯抛下我走,最后的几个伙计一起堵着出路,直到老板把支撑明月楼的机关毁了。楼毁众人亡,除了尸体,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笙儿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怅然。
苏清婉和风霓裳相视无言。
事实过于沉重。
许久,风霓裳道:“那你就这样等着他?你该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