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
这是我自小闯了祸就会挂在嘴边的话,只不过彼时所闯下的祸里,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同胡啸比武,然后连带着伤了小相国。
儿时的胡闹我自然可以承担,甚至我都不必如何承担,因为那时还有父亲和驳机师父,他们一个有权有势,一个有勇有谋,我一个小小的混世魔王,躲在他们的荫蔽下,自然可以无法无天。
可是如今非红告诉我,有两个孩子死了,他们被绑上炸药投入了自己国家的军队,自己爆体而亡不算,还直接造成了多伦之战的惨败,与国与家,都是不忠不孝,与人与己,都将臭名远扬。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非红选择了救我!
我浑身发寒,明明从未亲眼见过囡囡和伢子,眼前却仿佛有了他们的样子,还有他们惨死时候的血肉横飞。
“将军!”非红冲上来揽住我,“这是非红无能,与将军无关!”
与我无关?如何能与我无关?若是当时没有我疯了一样赶往多伦草原,若是当时我能直接杀去封疆的金銮殿,若是……
昔言在我眼前跪着又哭又笑,我身子一软就笑出了声:“哪有那么多若是……”
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昔言为何对我抱有恨意,我也才终于明白昔言为何同非红处处为敌,原因无他,一切都是为了他一双弟妹,他不过一个刀笔人,明明听主子命令混口饭吃即可,却偏偏被卷入这无关的是非中来,从此,他没了亲人,没了英俊的面庞,也没了心。
“呵,”昔言依旧又哭又笑,“事已至此,我只怪造化弄人,将军大人别哭,我给非红找麻烦这许久,已经够我出气了,再加上,林夕已经被将军一刀毙命,我即便再恨,也不会再记恨你和非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这洞底有血腥味四散,林夕的尸身还提醒着我自己刚才的狠毒,我看看自己的双手,全然不知从何清算自己的罪过。
“昔言,”我愈发想不通,“上位者如此待你,你为何仍不愿做这上位者?”
“若你愿意……”我越说越没有底气,昔言愿意又如何?难道昔言做了高官,就能快乐么?难道一个官位,就能偿还他一双弟妹的无辜受累?
和玉呀和玉,你还是这么不会安慰人……
“上位者……”昔言冷笑一声,非红揽着我的手也随之重重颤抖,“不瞒将军大人,当初我之所以做了刀笔人,辗转于多位主子之间,就是为了做那上位者。”
“结果上位者没做成,反倒害了自己一双弟妹无辜受累,莫名被抓去做了拿捏你的棋子不算,还直接丧了命、叛了国——”
“你给我住嘴!”阿蛮的冷嘲字字锥心,非红都忍不住怒喝,但其实,我知道阿蛮说的句句在理,我知道,昔言更知道。
“所以将军大人,昔言不想做那上位者了,如今,我只愿跟随将军,报仇雪恨!”
“什么报仇雪恨,我看你就是想跟着和玉;嗳呀呀,真真是痴心不改,只是不知道和玉将军会不会觉得你就是那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阿蛮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昔言,我们这一行人,她似乎个个都不喜欢,只除了她一心跟随的镇长韦期;至于我们这些外来客,她好像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从此再没人来扰她和韦期的清净。
想想也是,原本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在这祥云镇,就只是她心上人的刀笔人,她心上人最为倚重的人;如今我们一到,先是韦期爱上了少不更事的李蛮儿,后是她自己当众曝光了身份,且现在又被我害得没了内力——眼下她的前途,似乎只有回中山国做她的长公主,然后给封疆送去一个时隔多年的元凶。
可是说实在的,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好抱怨的,更不觉得她因为自己的失意就可以在旁人的伤口上撒盐——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有前途,有亲人,而且这条路,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若是她不愿意,大可逍遥于江湖。只是她这样聪明要强,当然不会甘于布衣。从前甘于做个刀笔人,不过是为了韦期,如今韦期有了心上人,她的尊严自然不允许她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不要脸地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