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料到了。
从昔言几次三番表现出的恐惧我便料到,那地牢入口处的藤蔓一定有问题,而且,能让他这样一个喜形不外于色的人都控制不住表露出情绪的,必然不是小问题!可是我没有料到的是,这藤蔓之叶除了能封住人的武艺,还会导致中毒之人梦魇。
如此想来,当日在皇宫天牢之中,我便是被好一场梦魇纠缠,继而才失去了武艺的。
想到天牢那几日走马灯一样的拜访,我有些胆寒——是非红送来了酒封住了我的武艺,那么就意味着,非红知道这处地牢!他甚至还有可能早已知道我当初在这地牢之中的遭遇!!
在我没有向他透露分毫的情况下!!!
蓦地想起刚带昔言来到这处地牢避难的时候,我还在稀奇我告诉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昔言不是非红,眼下看来,对于我五年前所经历的一切,非红知道的比我只多不少!
非红啊非红,你究竟要隐瞒什么,你又究竟要做什么?
地上突然响起几声不可抑制的呻吟,是昔言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汗如雨下。我知道昔言心中必定深藏秘密,就好像他分明也知道这处地牢,就好像他分明早知道这蛇毒能帮我恢复武艺,只是我不曾想到,他的秘密竟是丝毫不亚于我的——痛苦。
马儿都喷起气来,似乎主人的痛苦叫它不安,我扯下马背上的小包袱,卸了一整套马具,然后拍拍马臀,放它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突然地,昔言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开始在我眼前闪现,而那时候他正在地牢之下吻我,唯一没有遍布伤疤的眼睛亮得惊人,只可惜他看着我,眼睛里却完全是和那一吻相抵触的恨意。
难道,昔言要复仇的名单上,也有我和玉的名字么——不似边境之战那样仅仅是为了离间我和非红,而是切切实实地要我血债血偿的那种仇恨么?
不是不可能。
早年父亲还在的时候,我便见识过他老人家审问敌国细作和战俘的手段。虽说父亲独揽兵权、炙手可热的确惹来一些人的嫉恨,但若说我和家能与谁结下不共戴天的血仇——凭我和家行得正坐得端的家风——便也只有那些敌国细作和战俘才有可能了。
那么昔言,你是谁呢?你之所以接近我,是为了要杀我吗?
“吃了它,吃了它我就帮你复仇,不论你的仇人是谁,我和玉在此承诺,只要你吃了它,整个和家便将是你复仇的刀!”
不错,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选择,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早已经将自己囊括在内了。毕竟世人都明白,战争没有对错,有的只是亏欠与偿还。
不过我可不傻,我并没有说是什么时候——我当然会履行承诺!但前提是在我为父亲报仇之后!!在复仇成功之前,我绝不能死!!!
所以昔言,只好对不住了。
“囡囡!”昔言在梦魇之下开始尖叫,一身冷汗早已沾湿了衣裳和头发,痛苦之下,就连他仅剩的一半面具也被弃在一旁,而我站在一旁,只觉得周身上下酸痛无力,心里辨不清是防备、惭愧还是懊悔。
心神一个恍惚,我跌坐在地,在昔言间或“囡囡”间或“伢子”的呻吟声中,我只觉得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但,我不得不站起来,也幸好,我恢复了武艺;这恢复的七八成虽不足以让我带昔言驾起轻功,但也足以让我背起他,向与追兵相反的方向逃离。
于是背起昔言,我抬脚就向城门魏阙走去。
“药!”一被我背起来,昔言似乎就平静了不少,只是意识仍然不清,叫完了“囡囡”和“伢子”,开始嚷起了“要”。当此时,天边已有破晓之势,当务之急,便是要赶在追兵到来之前速速出城!我无法,于是只好像安慰孩子一样哄他道:“你要什么?等你好了,我都给你好不好?”
我自问柔声细语,背上的身体却突然僵了。
装作没有发现,我依然逃得脚下生风,只想着赶快到达城门魏阙,才好混在这将亮未亮的时刻里逃出城去,可,背上的昔言显然不这么想。
“将军大人,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