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天气愈加的冷,说是滴水成冰也不为过。
好在白天有炭盆,晚上有火炕,唯独执笔写字时会冻手,可比起当初在金林村老湛家却已经好太多了。
湛非鱼看着今日的题目:《禹恶旨酒》,此句出自《孟子》
一旁端坐的丘瑾瑜已经朗声回道:“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汤执中,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远。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同样是小三元,丘瑾瑜在读书一途完全可以媲美湛非鱼,只不过丘宗羲神色却是冷漠而疏离。
看向失神的杨旭,丘宗羲突然以戒尺抽在桌上,啪的一声响,被惊醒的杨旭一个激灵。
“你来说此句何意?”丘宗羲冰冷的声音里夹带着火气,似乎下一瞬间这戒尺就要抽在杨旭的手上。
湛非鱼坐的端正,似乎没看见杨旭求助的目光。
丘瑾瑜不动神色的看了看自己的功课,杨旭眼尖的瞄了两眼,虽说以他目前的读书进度写文章是不行,可对四书五经原句的释义倒知道。
“孟子说禹厌恶美酒,却喜欢有价值的话。汤秉持中正之道,能破格提拔德才兼备的人。文王总把百姓当作受伤者一样……”
等杨旭说完,丘宗羲冷冷的看着他,“既然心不静,那就抄书,抄上十遍二十遍,心自然就静了。”
“是。”被抓包的杨旭哪里敢拒绝,感激的看了一眼丘瑾瑜,随后坐到一旁老老实实的开始研磨然后抄书。
“半个时辰后,你们把文章交上来。”丘宗羲再次开口。
即便不待见三房的人,可丘瑾瑜毕竟是小辈,而且谦卑有礼、温雅端方,即便是暴脾气的丘宗羲也无法恶语相待,只是最大可能的漠视他的存在。
湛非鱼点点头,相对于丘瑾瑜的速度,湛非鱼还在思考如何破题承题,套用上辈子的写作文路数,不管文章如何,开篇一定要惊艳,这就是第一印象。
书房里一片安静,杨旭继续抄书,丘瑾瑜已经奋笔疾书。
丘宗羲正端着茶杯喝茶,看着不急不缓的小姑娘,总是严厉的目光里却有笑意一闪而过,原本让丘瑾瑜来磨炼小姑娘,此刻看来倒不必,这丫头稳得住。
两刻钟之后,湛非鱼终于提笔了,依旧是标准的台阁体:贤举先圣之心法,明道统之相承也。
夫圣人身任斯道之寄,则其心自有不逸矣。由禹以至周公,何莫非是心耶?
破题和承题决定了文章的高度,不管出题的人对酒是喜还是恶,但高屋建瓴的格局一定要有,这便是圣人的道统。
等了片刻后,丘宗羲终于放下茶杯走下来,杨旭已经抄了两页纸,字迹倒工整了许多,虽然依旧丑的让人不忍直视。
至于丘瑾瑜的字,并不是科举的台阁体,而是颜体,形顾簇新、气势磅礴,看得出在书法一途上已小有所成。
以他十四岁的年纪,能写出笔力雄强,气势雄浑的颜体,绝对是下了苦功夫,在书法一道上也小有天赋。
丘宗羲回想了一下,当年自己启蒙时用的也是颜体,丘家应该还保存着自己的临帖,丘瑾瑜学的也是颜体,这倒是巧了。
站在桌边看了半晌,丘宗羲不发一言的迈步离开了,不由看向坐在炭盆前的湛非鱼,想到每日让她练习书法时的斗智斗勇,莫名的生出一种求而不得反而更上心的感觉。
这就好比一个是送上门的,再优秀丘宗羲也瞧不上眼,上赶着不是买卖。
他偏偏对避之不及的湛非鱼不遗余力的游说,丘宗羲已经从挖墙脚退而求其次,湛非鱼只要拜师便可,他和顾轻舟各教各的,也没谁规定不能拜两位老师。
可让丘宗羲恼火甚至暴躁的是,他都“委曲求全”了,这破丫头竟然还是死咬着不答应,气的丘宗羲连写三封信送去京城学士府,当年的救命之恩自己不提,顾轻舟难道就当没这回事了。
丘瑾瑜余光扫过,看着丘宗羲站在湛非鱼的桌前,眼底有恼火一闪而过,可最终还是归为了平静。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丘宗羲拿起湛非鱼的文章看了起来,“你们出去,小鱼留下。”
“是。”杨旭早就习惯了,丘瑾瑜没来之前也是如此,丘爷爷都会单独教授小鱼,因为不喜读书,杨旭不但不会嫉妒,反而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
“是。”丘瑾瑜也应下,面上同样不见半点嫉妒,恭敬行礼后跟在杨旭身后退出了书房。
外人一走,湛非鱼立刻抱起自己的手炉,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梨汤,这悠然自得的随性,和丘瑾瑜的“尊师重道”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夫思之至则其神合,行之勇则其化流,禹汤文武之传,又在周公矣。即是而知,数圣人所生之时虽不同,而心则一也。心一故道同,三代之治所以盛与!”吟诵后,丘瑾瑜看着一脸满足喝着梨汤的湛非鱼,“你倒是会阿谀奉承,整篇文章最精华便在破题和结语。”
《禹恶旨酒》这题目直白粗暴:大禹不喜欢酒。可若只围绕着酒来写,即便是言之有理,那格局也太小了。
科举是为了选仕,主考官都是朝中大臣,所以湛非鱼破题句就是把大帽子一戴,“大贤举先圣之心法,明道统之相承也”,这样一来格局和立意蹭一下就上去了。
至于后面的内容,那就是自圆其说,若是辞藻华丽便又是加分项,当然一篇好文章,结构一定要严谨,不能东打一锤子,西敲一榔头,结构散了,这文章就是虎头蛇尾。
湛非鱼在辞藻这一块有所欠缺,但通篇文章读下来却给人一气呵成、酣畅淋漓之感,尤其是她结语写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