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中天省,也有偏远之地。
明灯或可以一传百,百传千、万,直至天下大明。
但,黑暗永远会藏在角落里。
在函谷关之内的商国,一座繁华城中,清洁而喧闹的街道,只是其中一段华丽的风景。
真要想看懂全部意境,就必须绕过最香甜的酒巷,穿过高大艳丽、相勾互抱的楼阁,来到北阮街外的另一条街:南阮。
这里,到处都是破败的房屋,四处都是叫骂声,泔水横流,期间还夹杂着奇怪的焦胡味道。
每一间房子都散发着一样的腐烂气味,只有将这南阮的腐烂破败与北阮的整洁繁荣相结合,才叫人间。
众多挤在一起的房屋里,韩阴再次从草席上醒来,这次没有昏迷过去。
韩阴看着眼前容貌妍丽却衣着肮脏的女子,有些不忍,终于开口说道“不要出去了。”
女子看了一眼韩阴,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哑巴。”
韩阴用仅剩的左臂支撑自己,想令自己慢慢站起来,奈何身上的伤势,根本不允许韩阴逞强。
于是女子起身,回头笑道“我本就是北阮街的卖唱女,公子何必怜惜?”
韩阴听着女子已经妥协的言语,几次张嘴,最后终于问道“昨日我听闻此事,才知道你的身世。……我只想知道,在我昏迷时,你是回北阮卖唱来养我的?”
女子轻垂螓首,淡淡笑道“我没有其他本领,只能如此。”
韩阴颓废的坐回草席。女子见状便要起身离开。
韩阴连忙喊道“姑娘!”
女子身子一颤,回身望向韩阴。
韩阴直视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洒脱一笑“贱妾无名,原先还有艺名,只可惜,自受人污玷后,心冷了,辞去一切,也就辞去了曾经的艺名。我是个无名的薄命人。”
韩阴看着女子,女子摇摇头“公子…你也不要可怜我,我不想让人可怜,我还算是个自立的人。”
韩阴闻言,苦笑道“想来,你是看到我的落魄,才会救我吧。也是,像一条死狗被人丢入南阮的阴雨中,怎能不让人可怜?”
女子沉默了。
许久后,女子问道“公子,虽然不礼貌,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韩阴微微颤抖,面色羞愧,感叹道“若倒苦水,也能倒出许多。可韩某羞于开口。只能说,惹了六大国公家的韩国公嫡系,被废了修为。”
女子看着韩阴,有些疑惑“为什么呢?”
韩阴看向女子“什么?怎么了?”
女子问道“公子不知道韩国公吗?若是知晓,为何还要逆着来?”
韩阴喉咙干涩,想了许久,最后摇摇头,感叹道“怕姑娘笑话,还是,不说了。”
女子张张嘴,叹气道“何必呢?”
韩阴看向女子“姑娘又是为何,本就是苦命人,为何还要来救我?不怕我连累你?”
女子笑了笑“一条人命,摆在眼前,怎能不救。我虽卑贱,却也晓得有所为,有所不为。”
韩阴眼神微动,长叹道“姑娘……韩阴今日境地,全因韩家一名叫韩偲的子弟见我剑法了得,压制境界后与我比试,输后恼羞成怒,叫我认错。我不知变通,被他砍去使剑的右臂,并废了修为,扔到了这里。”
女子看着韩阴,惋惜道“难道低头一次,也做不到吗?这世上,达官贵人叫人低头,便低头让他在脖子上踩过去吧。”
韩阴沉默了,许久后叹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想,虽然很多时候,我不是刚正不阿,但在原则上,我还是不想退后。我还想要点尊严…”
“总之,我这个人,太不懂变通了。”韩阴回忆道“剑过刚猛,便容易折断……”
“我有一个师傅。”韩阴想起他的师傅,眼神悲哀起来。
女子见状,问道“你…师傅他,会来吗?”
韩阴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叫他来。他的寿命不多了。他每一次出手,都是在悬命相搏。”
“做弟子的,不能发扬他的本领,已经心有愧,又怎能让自己的师傅损命来救我呢?——我的师傅本就是个苦命人,我不想让他走在我之前。
至少,至少要我有什么成就,他再安然离去吧。”韩阴叹息道。
女子看着韩阴,点点头,起身嘱咐道“我明白了。如果…如果今天傍晚我没有回来,大概还在为他们演奏,也好,能多赚点。至于你,便将草席旁破碗里的馍馍就着咸菜吃了就行。不用等我。”
韩阴挣扎着,竟站了起来“你!你不要去了!”
女子摇摇头“如果我不去,明天就要饿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习惯就好。”
韩阴眼神微微坚定,问道“你,要去谁家?”
女子笑笑“谁给的钱多,就去谁家呗。——回来就能吃上肉了。说来。”女子突然憧憬起来“我也好久没吃到肉了。或许,多的钱还能去买些布料呢。”
韩阴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你去吧。”
女子有些失望,依旧应道“嗯。”,说着便转身离去。
韩阴在女子走后,挪动着身体,缓缓走到院子,挑了一枝木棍,便向着北阮而去。
走在不平的泥泞道,韩阴洒脱一笑“右手剑是剑,左手剑,不是剑?——我是个不知变通的人,修剑,就不会改,用左手也行!”
刚刚苏醒的韩阴,根本没有去注意自己的通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