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成等人守在林中一夜无人睡去,便是文栖玉也闪烁着眼睛警惕四周。
凉雾生露,宿鸟清啼,潘宗真望着山横似江、日升如火的天际,感叹道“那些个远山站在这林中远眺,真如乱散碎石,被炽阳烤得像烧炉炭一样。”
潘宗真露出笑容,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发出满足的哼声,转头对顾玉成说道“我们可以在这个山中多待几日。”
顾玉成驳诘“被打晕的狮设族修士会把我们的行踪告诉潘萧宁的。”
潘宗真哈哈大笑起来“不!对,会告诉的。但是潘萧宁可不会第一时间来追我们。——因为朱怀恩长老不可能错过打压潘萧宁的机会。”
“现在大长老手下修士出错,朱怀恩肯定想先把脏水泼在大长老四人身上。大长老一方更不会承认是自己手下的疏忽。啧啧啧,你瞧,就是如此搞笑。”说罢,潘宗真有些得意地哼起小调。
顾玉成眉头紧皱,这虽是个好消息,但属实有些惊人“潘萧宁等人竟然会不追捕我们,反倒专注窝里斗?”
潘宗真露出鄙夷地的色“这叫窝里横。——如果真的一心抓捕我们,昨夜知道了消息就会立刻派人入山。但你看,现在什么迹象也没有。”
“在我们眼里的小事,可是他们的头等大事呢,为了自身利益,什么事情不能缓一缓?何况在他们眼里,南方的丹石族彪悍勇武、极度排外,我们未必有决心逃入丹石族。就算逃脱了,也可以把问题甩给平熟族,让他们去头疼。”潘宗真言谈戏谑,话语间尽是鄙夷。
顾玉成吃惊地回想起仁皇省。
肖、钱两家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有意无意调动双方修士仇恨彼此,不也一样?
有空挑拨自家修士痛恨对方,还不如上下一心、摧服敌人呢。
说起来,派系之争自古有之,朋党之祸更是令人深恶痛绝。
一旦落入朋党窠臼中,便会胁持上下、诬罔失实。
仁皇省如此,狮设族如此。
顾玉成突然想起自己往日在南郡中,曾和南北酒楼的说书先生谈过一个话题:秦帝嬴政有没有完全实现大一统。
说书先生提到另一种观念:令民左右相和者为大,使民上下同心者一统。
秦帝嬴政在秦国,做到了大一统。
说书先生认为是秦国先大一统自身,令文武相济、君民勠力、秦之全国上下团结一心,才能拔城有所得、败绩无大损。
唯有先统己,而后才能征服敌人,秦帝做到了,因此可以兼并六国。
但在六国身上,秦帝未来得及做到使民相和,令民同德。故而未融六国之民为一家之民。
而秦二世更是在这方面越走越偏,然后不出所料,二世而亡。
所以在说书先生眼里,秦帝嬴政并没有做到完全的大一统,但他仍是第一帝。——第一个践行大一统的帝王,并且也是第一个空前奠定大一统基础的帝王。
没有他的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大荒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回想起说书人的理论,顾玉成心底久久不得平静:或许,越是分裂松散,派系与朋党越是猖狂得势。又或许,这种分裂的缝隙越大,越是不幸。
“今天的大荒……不,从来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顾玉成心跳不止。
越是对狮设族两派相争感到厌烦,越是对仁皇省肖、钱两家感到憎恶,大一统这个符号,这个参构大荒血脉、风俗、文化的符号,便越是在心底滚烫炽热。
顾玉成大口呼吸起来,心里竟开始期待这场持续多年的试炼接下来的走向。
潘宗真见状笑着打趣“顾里长是觉得世事荒唐,心里憋得慌?”
顾玉成瞥一眼潘宗真,并不回答,转身对蒋雍寿与薄野让说道“在苴壤道出发前,董异曾赠与我一本药书,这东宁岛上刚好有一些特殊的寒性药草,我将药书复印给你们俩,你们去帮我找找看,顺便仔细察视一边周围。”
顾玉成手上交出图纸,眼睛却盯着潘宗真。
潘宗真面色略显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