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所有城市统计出来,一共集了四百多万石粮食。
小一点城市和贫困城只有一两万石,有鱼米之天下粮仓之称的几个城市三四十万石,比权贵云集的晟都还要多。
这么多粮食不仅在学堂引起了轩然大波,还震惊了朝堂。
郁宁和黎世子意识到这些粮食可能他们无法再做主了,于是抓紧时间在各地就近发放,能发放多少就发放多少。
果然最终粮食数量出来的第二天,郁宁和黎世子被皇上召见。
皇上问:“是谁想出这个的办法?”
黎世子说:“回皇上,是七皇子。”
“不错!”皇上满脸笑,“小七,你可替朕解决了一大难题!”
郁宁恭敬垂首,“愿替父皇分忧。”
皇上走到他身边,满脸笑地看他,“朕的小七长大了。”
他伸手拍了拍郁宁的肩膀,“你从小就聪明,古灵精怪的主意多,以后要是再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朕说,有整个朝堂可以用,不用自己操持这些。”
肩膀上的手养尊处优,修长白皙,即便没有那么有力了,依然是郁宁以前常在梦里见过的,父亲的手。
他怔忪片刻,说:“好。”
皇上赏了两人一堆东西,还给郁宁随时去御书房的特权。
【知道崽崽的好了吧。】
【看似赏赐很多,但拿走了几百万石的粮食,哼。】
【别说了,反正都是给难民的。】
【大晟这个官僚风气,还不知道会进官员腰包里多少呢。】
郁宁随意扫了天书一眼,跟黎世子一起向学堂走,问他:“那天在拍卖行,为什么要让我跟晟都的商人们说句话?”
黎世子笑眯眯地,“没什么,就是觉得宝贝皇子不能白做这些事,要让人知道。”
两人经过一条草木扶疏饿的幽静小道,郁宁抿了下唇,小声说:“世子哥哥,我无意于皇位。”
黎世子笑说:“我知。”
郁宁松了口气,笑了一下继续和他一起向学堂走。
皇上接手了这些粮食后,更快速有序地精准放粮赈灾。
各地传来喜报,朝堂上压抑许久的气氛有所缓解,皇上心情不错,连去后宫的频率都多了。
郁宁下学后跟太后和公主讲起换粮这件事,太后听了连连点头,“小七这是在积攒福报,以后必然是个有福气的人。”
公主笑,“只要小七能健健康康的就好。”
八月天正是炎热的时候,即便放了冰块,房中好几个人也流出些汗,只有郁宁,公主伸手探了探他的手背,一片冰凉。
她不由皱眉,再次为他的身体担忧不已。
郁宁当晚在清宁宫住下。
这里有他的住处,以前他也时常在这里住,尤其是见皇姐忧心他的身体以及天书上那人不在的时候。
他上战场了。
已经快要两个月都没出现了。
郁宁看着书不由走神。
那里的战场是怎么样的?也和这里一样危险吗?
眼前的书看不下去了,郁宁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发呆。
他没发现,天书已经出现。
少年托脸颊看向窗外,长长的眼睫在烛光下迷蒙交错,眼里光影点点,美得不可方物。
只手那双手太瘦了,青紫色小血管隐隐可见,骨节嶙峋。
席廷皱了下眉,按住不断蹦跶的机器人的脑袋。
机器人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你看不到的时候也不让我看,现在我终于能跟你一起看了,你挡着我的视线还不让我蹦跶。”
“我为什么不让你看,心里没点数?”席廷垂眸瞥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原因,他的眼睛深若黑渊,那种幽深的,仿佛压抑着什么的冷戾,连机器人都忍不住后退。
机器人怂怂地站在一边,“我、我不再乱跟崽崽说话了。”
两个月前,席廷忙着筹备战事,晚上经常凌晨才回来。
机器人晚上一个“人”在家,独享崽崽,忍不住心花怒放,跟崽崽诉起了衷肠。
什么“崽崽我好喜欢你”,“崽崽我是陪伴你最久的人”,“崽崽你是我心中的小玫瑰”等等。
把郁宁说得面红耳赤,慌乱不已,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幸好席廷及时发现,告诉他机器人的存在,不然他可能吓得一整夜没法睡觉。
郁宁莫名也想到这件事。
当时的震惊和羞赧此时还能感受到,不过现在想想,“崽崽”两个字已证明那不是那个人说的,他不会叫他崽崽,只叫他小孩。
郁宁耳尖有点泛红,他欲盖弥彰地摸了摸,侧头看到天书出现在他面前。
“你回来啦!”
郁宁开心地站起来,满眼愉悦的光。
片刻后,他又问:“是你吗?还是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站在一边呜呜,好像他和郁宁是被王母隔开的牛郎织女,一条鸿沟生生把他们拆散。
席廷:“是我。”
他看到小孩眼里开心的光芒愈盛,嘴角不由上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心也慢慢安稳。
郁宁声音小小的,但很兴奋:“我马上收拾一下回白夏苑。”
席廷扫了一眼那里的窗外,已是夜里,还有风,“别回了。”
郁宁摇头,已经把书装进书袋,“要回,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
席廷愣了一下。
郁宁已经走出房门,跟宫女简单交代了一下,带两个小太监快步朝白夏苑走。
他脸上的笑太明亮,让小太监忍不住问:“殿下笑得如此开心,定然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吧?”
郁宁笑着点头。
两个小太监忙说“恭喜”。
有点奇怪,恭喜什么呢,恭喜他安全从战场上回来?
郁宁笑得更开心,到了白夏苑一人给他们一个钱袋子,让他们去晚翠园休息。
郁宁回书房中,立即问:“可有受伤?”
席廷:“没有。”
郁宁松了口气,喜笑颜开,这才把书袋从身上拿下,在椅子上坐下,絮絮叨叨跟他讲这一两月发生的事。
“皇姐最终也没有选驸马,我觉得她不用那么早选,对吗?”
“难民都有粮食吃了,那多么粮就算中间有官员克扣,也应该能撑到秋收。”
“光面玻璃真的好难做啊,做出一块只能做几个小镜子,没想到晟都那个镜子到了三皇兄手里。”
席廷安静地听着,一身冷戾和血腥气渐渐消散。
听到他最后抱怨光面玻璃难做,只做了几个小镜子,不由笑道:“好不容易做出光面玻璃,你就用来做镜子了?”
郁宁想到最近痴迷照镜子的三皇子,笑了笑,挠挠脸,“那做什么?”
席廷:“望远镜、近视眼镜、老花镜等,或者做一个玻璃大棚。”
郁宁敛眉思考了一下,“望远镜是可以望到很远的镜子?”
【嗯,这在科技不发达的时期,是一个战争神器。】
郁宁眼睛一亮。
夏守越已经去边境了,自他换粮之后,郁北征子比以往上进很多,他也想去边境看看,去军营中训练一番,德妃暂时没同意。
只听名字里的意思,他就知道这望远镜的意义。
郁宁:“我想做,送给北征哥哥和夏守越当礼物。”
如果北征哥哥这一年真的要走,他希望把这当成送给他奔赴沙场的礼物。
但是当席廷真的要给他讲望远镜的原理时,他又不想听了。
郁宁:“你要休息吗?”
席廷:“我不就是在休息吗?”
郁宁抿唇笑,“原来你跟我说话就是休息呀。”
席廷顿了一下,“嗯。”
他养小孩养了这么久了,跟自家的孩子一样,自觉没什么好对他隐瞒的。
刚从战场上回来,不知道见了多少尸血,一身无可发泄的戾气,可当看到他望向窗外的侧颜时,血液里叫嚣的暴动好像就被安抚了。
郁宁:“那我们今天不说怎么做望远镜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席廷看向他,分别近两个月,小孩对他更亲近了。
他没说话,多年来养成的默契,郁宁知道他这是在等他说话。
郁宁问:“你叫什么名字?”
说来奇怪,他们相伴五年之久,他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