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往后靠了一下,倚着椅背,眯着眼睛,懒懒道,“他不会的,咱们的这位陛下,心胸狭隘,刚愎自用,敏感多疑,对我燕北恨之入骨,这种在悬崖边上推一把的事情,他做的最是得心应手。退一万步说,他给了,那我少了两百万石粮的压力,我省了钱,也是赚了的。”
拿食指顶着额角,思索着说道,“算算,我这三年都已经给他刨了几十个坑了,跳过了这个,还有上一个,下一个,总不能都躲过去了,那多看不起我。再不行,我就多挖几个,暗箭伤人的事情,他能玩,我也不差劲嘛”
霍安浑身一颤,抖了一下,默默为远在金陵的那位陛下默哀,竟有些觉得他可怜了。
“这事既然要做,就做的大张旗鼓一点,燕北不能一直活在温柔乡里,也要为未来做点准备。我会上表,再出个檄文,陛下不批前线军粮,燕北就要自己谋划钱粮,供应前线战事了。去年年底扩建蓟州渠,开新的涿州渠顺州渠这事确实花了王府不少钱,也说得通。”
“咱们镇北王府,该征税了。”
“入秋的税赋,便不必和金陵输送了吧”
听了谢元慈的话,几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动容,谢元慈说的是镇北王府,而不是燕北,也就是说,镇北王府,要彻底正式地接管燕北了。
天下局势中的人,对细微的变化格外敏感,一旦燕北开始征税,那就意味着,燕云十六州,是渐渐的不受金陵控制了。
也不知道那位陛下为了这两百万石粮食丢了整个燕北的税赋,事后会不会觉得后悔,后悔自己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是难得的历练机会,虎威学院的学子,除一年级新生,其他两届,全部派往前线历练,尤其,所有三年级学子的结业考试,就是这场战事的胜利,天字班学子随我随行,其余入燕归巢手下,告诉兄长,这是我的命令,希望他能够对这帮孩子们好好指导,好好磨练他们的性子”
“这可都是燕北的未来,得宝贝一些,要扔到战场这种生死绝境里头滚上一圈,好好磨一磨,历些风雨才能好好长大”
蓝昭难得有了些无语的表情,嘴角抽了抽,碰上这样的学院之主,也真是孩子们的幸运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怎么能够一脸热忱地讲着,他们可是燕北的未来,要不论生死的历练?若是燕归巢在这里听到,估计心都要疼死,那可都是他的宝贝金蛋。
这会不会反揠苗助长了?霍安想要说些什么,燕宁摇着头制止了她。
“我把燕北未来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又怎么能够不厉风雨,只有死亡和挫折,才能让他们知道,战场的残酷,乘着现在,还有得选,希望他们认真想清楚,未来要走的路,风云一起,心性不坚的人怎么撑得过后面的乱世。不必说了,这事就让我们代职的蓝夫子去做吧”
蓝昭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她的请托。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就该干嘛干嘛吧,先回去见你母妃一面,我也回去看看阿姐的状况”
提起谢轻黄,燕宁紧绷的心神微松弛了一点,眉眼浸过些暖意,她的母妃怀了孩子呢。
一定是个弟弟,是她的阿朗,还未出世的燕朗,回来找她了。
急迫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众人纷纷往门口看去,只见同月的身影闪过人前,短短半个时辰没见,身上已是狼狈不堪,挂了些小伤。
他略过诧异的谢元慈等人,径直向着燕宁和秦倾禀报道,眼里闪着兴奋和得意,“郡主,公子,完颜乌禄带回来了,在踏进北周国境的前一刻,被属下等人留住了”
十二月令主出动了三人,三支月卫全部出动,三百多个人,这完颜乌禄算得上能排得上月令历史的难逮了。
秦倾握着燕宁的手拍了拍,温柔地说道,“你先去见他一面,等会我来接你,我陪你回幽州。”
燕宁点了点头,随着同月下去见那位长孙殿下。
临走的时候,那熟悉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快速回头,接着她的是秦倾带着爱意纵容的目光,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似乎专为治愈她所有的不安,恐惧,担忧,不舍。
燕宁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回头对着秦倾说道,“你可不能抛下我啊”
她极其认真地一点点与秦倾的目光对上,避无可避,想要撕开他的所有伪装。
谢元慈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下意识侧过脸,回避了远处的炙热光芒,虽然那道目光,只关注着秦倾的回应。
而身后的霍安藏在他高大的身躯之下,整个人隐在他的影子里头,看不清表情,似乎是抖了一下,强压着自己控制住了。
只有一旁的蓝昭,依旧是冷冰冰的,可细看之下,眼里似乎也是揉碎了些什么,多了点别的东西。
被燕宁的目光牢牢锁住的白衣男子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修长的身姿几乎能将燕宁整个人笼罩住,他拿手盖着她的头顶,使劲揉了揉,满脸无奈又十分宠溺的样子。
揉着她头顶的头发笑说道,“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我和你保证好不好,只要你回头,我就和现在一样在你身后,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所以我们的燕宁小郡主是不是要去办正事了呢?”
燕宁重重哼了一声,委屈地将自己被扒拉地有些乱的头发全部归位,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连头也不带回的,和刚刚的一步三回头截然不同。
好似秦倾的回应给了她极大的鼓励和安心,连脚步都轻盈了一些。
“你不该骗她的,那丫头的心有九窍,如果不是太信任你,你们压根瞒不住他。她只信,也只想要你的回复。”
“谎言总会拆穿,她给了你机会了,日后,就不会再原谅你了”
刹那之前还笑意盈盈送别的人,此时靠着门框,低垂着脸,面色一脸复杂地揭下自己的人皮面具,露出的脸煞白一片。
苦笑着说道,“我本以为谢元慈是第一个开口的,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我们的蓝少主,看来你也没修到心如无物的阶段啊”
“你觉得,我还有日后吗?”
燕宁不喜潮闷,即使是地底,燕宁也花了大价钱去做空气的流动,把风引入望北楼的地下城,而在秦倾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个最为尊贵的房间里头,彻底安静了下来。
第一次,风的声音,空气的流动,是这样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