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的眼神带着伤痛,北河决堤,近百万人流离失所,即使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法,他们所谓的皇族,承天正道,也不愿意正儿八经和北周好好打一架,呵,所谓王君,不过如此。
“我们都准备好来收燕云十六州了,却听说有人从南方而来,带了一千个人就敢来燕北夺城了。那时候我好奇地紧,悄悄随着父亲去看,他就坐在马上,一身黑色玄甲,却不似一般战将,身上满是嗜血之色,倒像是捧着书册的书生。”
燕宁想起她的父亲,果然燕家的男人,似乎大多都是这样,不似领兵的将,倒像是风流的士。
“他那时候才只有两万人,守着一座临江城,看着底下乌压压的大军,说他本无意杀伐,但诸君脚下踏着的是我皇朝的土,寸土寸疆都是先辈血染所成,轻易不得丢,然后温团团道了句列阵。我那时还觉得,这样的酸儒作风,一点不像是能从金陵千里奔袭,守土边境的侠士,本来失望的紧。”
她追忆着,眼里有着骄傲和敬仰。
“可他硬生生凭着这两万多人,挡下了父亲十万人的大军。自此,我就在想,我若是要嫁人,一定得是这样的男儿。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的家国天下,也不知道敌我之分,只知道,这个人是我要的,也仗着父亲的宠爱,觉得天下没有我耶律苓得不到的东西”
“后来呢?”
耶律苓看了眼手中的书信,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他是用兵的奇才,兵力不够,就多巧借地势、游走攻防,虽然我们的兵力最开始远高于这些临时抽组凑出来的几万兵将。但令父亲没想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北周,从来没有再打过一场大胜局,而燕原平手上的兵,也有了三十万之多。他们俩兄弟一个镇守幽州,总调布局,一个擅战征伐,几乎战无不胜。”
“皇都的问责信雪花一样的发往前线,父亲没有办法,只好找一切可以胜利的方式,包括...”
燕宁嘴角微微下压,有些不屑,“包括美人计吗?”
耶律苓点了点头,“我自请入城,盗取燕北军的军防图,而父亲他,默许了”
“我设计救了他一场,美人救英雄,我就堂而皇之留在了他的身边,即使所有人告诉她,我是北周人,不能相信,他还是那样轻易地相信着我,你说这事儿有多愚蠢”
她说着说着,轻笑出声,可眼角的泪,似乎能自己找到方向一样,止不住地往下落。
“后头我们互通了心意,我犹豫了很久,军防图一旦送回去,他必败无疑,我想找一个能够两全的办法,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突然有一天,父亲身边的亲信找到我,大汉下令,要向父亲问责,使官已经到了军营,我急冲冲地赶回去,也就没有注意,我备份藏着的军防图,也被他带了回去”
耶律苓自嘲地笑了起来,“说来也是讽刺,你最亲近的人要欺骗你,你真的就半点察觉也不会有。我回到北周军营,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可那时候我已经回不去了,被困在军中,也递不出消息,眼睁睁看着他的燕北军,节节败退,将数月优势,几乎全送了回去,死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她轻轻闭上眼睛,仰着头,悲凉从她的身上透出来。
“最后,我的父亲,亲自绑了怀孕的我,来到万军面前,想要令我的夫君就范”
“第二天,我的英雄自刎在城墙之上。”
即使双眼紧闭,那天的场景依旧清晰出现在他面前,五十五年,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而我曾一直信赖的亲信,打开了蓟州的城门。城,破了,父亲知道无法与北面西面大军合围歼之,一举剿灭燕北军,局势一举反转,他一气之下,屠了整座蓟州城。”
说完所有的事情,耶律苓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卸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显得空洞而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