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快死了。”轩辕王说,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哀求。
“但还活着,不是吗?”誉雪楼说着,又上前走了几步,目光冰冷,“而且,还能死得体面、万民同悲。”
而他的父母,却是尸骨无存!
就是他,觊觎他的母妃还有这大好江山,一把大火,让他从天之骄子于一夕之间父母同丧,成为彻头彻尾的孤儿,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位伪君子道貌岸然地当着天下人的面念着悼词,故作慈悲!
他现在躺着的,是由他一家人还有无数前朝老臣血淋淋的尸骸堆成的尸床!
凭什么,他就能寿终正寝呢?!
“玉哥儿,你听我说,”轩辕王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早就安排好了,只要父亲去世,这江山,就会名正言顺回到你手中,我不想为他辩解,只是无论如何,他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能接受他死去,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
他说的这些,誉雪楼刚刚便在师云峥那里听过一遍了。
原本越过他看司马老贼的目光终于落回轩辕王身上。
“呵。”
一声轻笑,带着轻蔑。
誉雪楼似从未认识过轩辕王一般:“让我,以六殿下的身份继承你们司马家的皇位?”
他这话一出,轩辕王的身体顿时就僵了。
“你、你知道?”
“司马轩辕,我从前只当你迂腐,却不知你愚蠢到如此地步!”誉雪楼厉声呵斥,“你以为,一个皇位,就能让过往发生的一切一笔勾销,让那些曾经为我而死的,为这个天下而战的,都能安息吗?!”
“我……”轩辕王戎马一生,他比谁都清楚,那些逝去的生命是如何沉重。
如今所为,确实是私心。
“你让开。”
说话间,誉雪楼与轩辕王已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长剑剑尖指地,两人四目相接,一者毫不退让,一者挣扎不屈。
“我不能……不能让你过去……”伤害我的父亲。
一道银光闪过,轩辕王刺得双眼一闭。
“扑哧!”
是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
一股血气,给这本就气味杂陈的房间里又添上了一份花色。
“滴答……”
鲜红的血,顺着剑刃往下落。
轩辕王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毫无表情的轩辕王,喉间已缓缓泛上一股腥甜。
他,却笑了:“好啊,你杀了我,杀了我,我就看不见你动手了。”
誉雪楼的长剑,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毫无抵抗,在说完这句话后颓然倒地,长剑也顺势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
可惜,他这样的自残换来的依然是誉雪楼视若无睹。
他越过他,就要朝‘龙床’而去。
“!”
他的目的太明显了,顾不得伤,轩辕王连忙伸手抓着他的衣摆:“求你,因为你的蛊,他已经生不如死了,你不要动手,好不好?”
轩辕王此举并不是要替他的父亲说情,他只是不想让誉雪楼染上他父亲的血。
一旦杀父之仇成立,从前的美好,还能支持两人兄弟之情的关系,将再也回不去了!
誉雪楼头也没回,甚至连将衣摆扯出来的兴致也没有。
长剑一扫,‘撕拉’一声,他选择断袍!
再无阻拦地,他走到了龙床边上。
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王者,此时已完全没了人形。
凹进去的双颊带着黑紫的阴影,那张嘴完全靠牙齿撑着,却如何也闭不上,冬日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就连呼吸的起伏也看不分明。
若不是轩辕王的哀求,眼前这个人若说他死了,誉雪楼也是信的。
他看着他,眼底一丝波澜也无,好一会儿,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弯下腰,轻轻在他鼻腔来回绕了几圈。
“啊……”
一声仿佛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长气,床上如干尸半的人物,终于动了一下。
那双眼,早已浑浊不堪。
却在那瓶中之气的刺激下,仿佛清明了些许。
誉雪楼就这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那个他恨了十几年的人。
此时的司马傲,于他而言已经陌生到可怕,仿佛从未见过一般。
曾几何时,他还记得自己一个小不点的模样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叫他‘小姨夫’,吵着嚷着要跟他上战场杀敌,让他教自己习武……
人心,果然难测。
“是你……是你……”粗哑地声音从男人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十分艰难地,要不是誉雪楼听力好,几不可闻。
他似乎还想动,还想伸手。
然而手指弹了弹,已是他此时最大的能耐!
誉雪楼毫无反应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说着说着,他竟笑了出来,极为骇人地。
“老子、老子胆战心惊了十几年,终于见到、见到你这小兔崽子来找老子了,哈。”他说得格外缓慢,那早已满是死色的脸上竟因为这会儿的兴奋,难得地泛出了几抹光彩。
誉雪楼眯了眯眼。
他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了吧。
“终于……终于……”他的声音,消散得更快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眼见着,他缓缓闭上双眼。
誉雪楼腮帮子咬得紧紧,呼吸竟在这一刻变得急促起来。
忍不住,他猛地弯下身躯,双手紧紧扣住司马傲的肩,摇晃着:“这些年,你可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有过后悔?有没有?”
然而,那人的眼睛已无法睁开,‘桀桀’的笑,是他的阎王催命曲。
他的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起来,艰难地呼吸自他喉咙里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
“不、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