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再赢我一局，你就能全部拿走。”

他瞥了瞥那瘪下去的黑皮包：“那姨夫你那里还有钱押吗？”

“有啊，你姨夫皮包里是没钱，但卡里还差这点破钱？”一边说着从黑皮包掏出张银行卡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嗯，小姨夫果然不差钱。”

“放心，那钱只是先在你手里热乎热乎，想带走没那么容易。”

“啊？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赢了点压岁钱，可不想再输回去了，要输也只能输一部分。”

“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那万一我再赢呢？你岂不是又要输更多？”

“那就当我给你的过年红包，应该的，过年嘛。”

“噢，我只是怕到时伤了和气。”

“伤和气？不存在的。不伤和气，不伤和气，哪能伤和气？大过年的能伤t的什么和气？”然后掏出车钥匙比划着，“我这就去取钱哈，你在这给我等着。”

“行行，取款机离这不到1公里，开上你那大凯迪拉克来回就5分钟。”

“我t知道在什么地方，还用你指画，你在这等着就行。”接着转身对着小姨说：“你先稳住他，随便问他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拖住他。”说完立马拿着钥匙闯出大门，随后传来开锁声。

小姨走了过来问道：“磊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塌糊涂。不过这不我姨夫看不过去了吗？正在援助我呢。”

“呵呵也是，你最近干什么工作呢？”

“我不干工作，等着我姨夫给我发钱呢。”

“噢。那个，等回去后打算从事什么啊？”

“什么也没打算。我姨夫给我的钱应该够用一阵子了。”

“是哈。那么……”

“小姨，放心，我不走！你就不用麻烦了。我还等着收钱呢。”

他小姨发现完全是自讨没趣，完全没法搭上话：“那好，那好，那你就先留留哈。”然后坐到一边紧盯着他和钟龙龙。

“嗯嗯，小姨你先喝点茶水，我就坐在这，真不走。”说着顺便活动了几下左臂。

果然够快，这家伙竟还真就开车去银行取了几万块钱回来。

小姨夫急匆匆挎着包走进来：“你那一共有多少？”

“那肯定是两万二啊。”说着瞥了一眼那重新鼓起来的黑皮包。

“220张是吧，好。我给你数220张，你等好了哈。”又开始数钱了。

“好，不急，只是小姨夫你非要一下子都赢回去吗？就不打算给我留点吗？”

“哎？我还就得一下子赢回来。至于给你留不留那个得看姨夫的心情，等我都收回来之后也许能给你个小红包哈。”

“那行，但是我要说的是这一局结束后咱就不玩了，无论谁赢，到此为止。否则对不起，这局我也不玩了。”

“怎么了？怕了，小子？”

“嗯，我是怕你输得更多。”

“行行行，可以，管你怕什么的吧。但是这局你得把那220张钞票都押在这，一张也别少。”

“成交。”

“啪”的又一甩：“这是220张！放钱上来！”

从牛仔裤四个口袋里掏出一叠叠的钞票摞在一块，放到桌子上推到小姨夫那一摞旁边：“你要数数吗？”

脸红脖子粗：“少废话！左手！”说着自己先立上左臂。

他不急不慢的伸出左手，像优雅的蟒蛇一样咬住那只肥厚的手掌，四根手指依次落下绞缠住，如同上了锁。

钟龙龙坐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时常瞥两眼身旁这个男人那一身的自信和从容样儿。

又是一阵快得几乎听不清的“一二三”，小姨夫又抢先发力，一瞬间把对方手臂压下去。

！又到了那恐怖的30度倾角。但……

又出现了那噩梦般的阻力！

小姨夫的眼神又一惊……

他瞥了瞥小姨夫那眼神……

那股深不可测的阻力短暂出现后又渐渐弱化下去了，这次粗手臂一点点把细手臂往下压得更低了，越来越靠近桌面。小姨站在旁边瞪大了眼睛。亲戚没有一个在忙其它事儿的，都凑在旁边。他父母只是看了一眼这边的状况继续忙活自己的，无劝阻无鼓舞，一如往常。

对手突然就像若无其事一样，尽管手臂在下降，气不喘面不红的问：“想把钱都赢回去吗，小姨夫？”

“那是必然的，不用我想。”

“如果现在你讲和，我可以权当这一局不算事，输多了怕你回去不好交差。”

憋红着脸挤出几个字：“做梦，我认输？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别……废……话了！”

“那不好意思了，这钱你赢不回去了。”随后转头对着钟龙龙：“龙龙，先收起钱来吧。”

“你们先别动，这钱你们拿不走。这局你瞎了我告诉你！”声音有点像蹲坑。

“好，那有力气就尽管使出来吧。”

只见……再也纹丝不动！粗手臂在几乎只有10度的角度上又遇到了那股不可撼动的阻力，而那手背也停留在距离桌面不足3厘米的高度上没再降低一毫。

“得了，别累着了，这钱就当送我的过年大红包吧，谢谢了小姨夫，新年快乐！”一股蛮力拔地而起，瞬间掀起那根粗大的手臂又极速把它狠狠压在了大理石面上，几乎听到了撞击声，即便有小姨和小胖子的助威声也没能完全掩盖住。

他继续把那只手压在石头上，一边对着钟龙龙说：“龙龙，收起钱来吧。你那提包能装得下吧。”

她抓起两摞钞票：“呃……应该差不多吧。”然后试着把钞票往包里掖进去。

“嗯，我不太喜欢把裤子口袋塞得太鼓，影响我的整体线条。”说着松开了压住小姨夫的手，留下大脑发蒙两眼呆住的小姨夫坐在长椅上，左手还保持着被掰倒的姿势。

钟龙龙一边装钱一边自言自语着：“这个，好像有点太挤了。”

他没去顾及小姨夫，转过身子帮着钟龙龙：“你这单肩包太小了，里面有卫生纸什么的话，先掏出来扔掉行了呗。”

她嘀咕着：“没啊，没有卫生纸什么的，你看，就一只口红和手机。”

“手机放口袋呗，差不多恰好装得下。这小包简直是为这4万4钞票量身定做，看来我赢再多点也不方便。”

他俩把大部分钞票掖进那单肩包里，另外几十张两人各自塞到口袋里。

“等等！”看来小姨夫清醒过来了，“那个，这个游戏啊不能玩得太过。活跃活跃气氛就行了，其实就是这么个目的。”小姨也在一旁不停附和着“对对对”。

“你不是想反悔吧，小姨夫。”

“反悔倒根本谈不上反悔，因为本来就没有的事嘛。咱一人拿出点钞票主要是鼓励鼓励各自的斗志嘛，增加一下活力，不然怎么可能尽全力呢，那不就没意思了嘛，至于赢不赢钱的……。”

“愿赌服输，你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吧。”

“那我肯定懂，但那只是对外人是吧。咱自家人的话……”

“那个，我俩今天下午还有事，不陪你聊了啊，咱改天再聚。”说着站起身子来穿上牛仔外套，钟龙龙也随之站起来往外走。

“别别别，磊啊，我车上还有些礼物，一直想着等你回来送你的，忘了拿出来。”

“小姨夫太客气了，红包就够了，礼物就算了哈，你留着自己慢慢享用。”转身对钟龙龙说，“我跟你说过小姨夫人品就是这么好，没错吧。”

钟龙龙努力憋住不笑，一直紧咬嘴唇。这真是个的有效的憋笑方法。

“停！”小姨夫突然加大了口气，“站在那，钱先别动。”

他镇定而冷酷的慢慢回过头来一脸从容而略带蔑视：“怎么？”

小姨夫脸红脖子粗：“我都说了自家人不带这么玩的。”

“好，那咱这么玩。我给你一次把钱全部赢回去的机会。要不要？”

大公牛稍微被稳住了点：“怎么个机会？”

“你不用押筹码，要是能掰赢我，这钱都是你的，我们一分不带走。”一根手指挡住嘴唇，“别急，还没说完，我只用一只手，你愿意用几只手就用几只。但是！这次要是我再赢了，别再扯什么自家人，别再扯什么闹着玩。”

翻身机会来了！这真自己送上门的。“行！愿赌服输的规矩我都懂，这次我什么也不扯，你赢了就拿走钱。亲戚都在这看着，我说话算话。那个钱你先放……”

“这钱你先别管，你能赢我连同这包一块递给你，正好省事。”暗自活动了几下身子。

“那行。就这样定了！”然后凑过去朝他瞪着眼狠狠的低声，“这你自己找的，小子，你没戏了！拿走我的钱？别想！”

丝毫没理会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儿，只轻蔑冷笑一声，自己先走到茶几前，立起右臂：“那来吧？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那大块头走过去身子还没坐下就用两只大手一把掐住那只手，连个“一二三”也没数就突然发力，并借着身子的力气往一侧拽去，这简直是要把这手臂折断的意思。

但！这副庞大的身躯分明是在和一尊铁铸雕像较劲！铆足了劲无论怎么扭动那硕大的身子，这只立在大理石桌上的手臂硬是纹丝不动，就像被焊在上面一样，无论怎么声嘶力竭，无论是从拽变成压，还是从压变成推。而再看这雕塑般手臂的主人，那是冷酷到极点的蔑视，又似乎透露出让人颤栗的危险眼神。

“就这点本事了吗？”他抬头冷眼瞥了瞥那贪婪而暴戾的躯体，“没时间跟你耗！”

说罢，雕塑般的手臂动了，一把紧紧钳住其中一只手，几乎能听到关节错位般的声音。伴随着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气，手臂瞬间发力，“咚”的一声，粗大的手臂像被锤子砸到石头桌面上一样，发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撞击声。快得完全看不清！这竟是在顶着阻力的情况下发生的。

那小姨夫“啊”的一声叫出来，一下摊到长椅上捂着自己红肿的手，看起来好像不仅是手被撞伤了，手臂肌肉也被拉伤了，那表情既痛苦又难以置信，像刚做了一场恶梦被惊醒一样，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即便这个被称作小姨夫的人以往百般嘲弄自己，以及刚才还想落井下石，根本毫无亲情可言，甚至毫无一点普通人都有的怜悯心，但怒气之下还是没能对他下重手，力度估计只是伤了点皮肉。

他整理了下夹克衣领，冷漠又轻蔑的转身离开茶几。拉了下钟龙龙袖子示意跟他走。（《alive》obylx）

他俩走出大门，小姨夫虽然还在屋里彻底怀疑人生，怀疑现实，但小姨却一路跟出大门。

小姨一边小碎步跟着：“磊啊，你们要走啊？”

“对啊，前面去做公交车。哎？我望见了，恰好有一辆没发车，估计能赶得上。”

“那个，你的钱还是你的钱，这个不用多说，可那个4万块钱啊……”

“小姨啊，我最近发现一款很有效的减肥产品我觉得很适合你，回头我发给你链接哈。”

“嗯嗯，好，我说那个4……”

“你可别小看我推荐你的东西，龙龙就是吃那个才这么瘦的，你看看……”

钟龙龙抬头一脸懵懂的看了他一眼。

“好，我不小看，不过……”

一边和钟龙龙大跨步走着：“那个小胖……那个我表弟上小学了吧，今年期末考试怎么样啊？”

“还行还行，咱先不说这个哈……”

“嗯，不说这个了，毕竟也算个敏感话题。我那个房间有个桌子，桌子左边有个抽屉，里面有个我以前玩过的尖叫鸡，你去把它翻出来送给我表弟就行。一定得记得啊。”

小碎步跟着：“嗯，都好说，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4万……”

“我姨夫爱喝酒，你以后可得劝他少喝点，少量酒精有好处，过量了就成了毒了，你想想酒精平时用来干什么，还不是用来杀菌消毒嘛，酒精能让蛋白质变性，这事儿一定谨慎。”

“我一定劝，不过现在他最担心的不是酒精的问题，是……”

“你脸上的皱纹！我就说嘛，小姨夫一直挺疼你，也愿意在你身上花钱，但可能就是没花对地方，要不然你这年龄还不至于有皱纹，没关系，消皱纹的东西我也有，回头发你快递。”

“哎呀，磊啊，听我说……”

“小姨啊，我们到了，你就别送了，回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抓着钟龙龙胳膊拉上公交车，“回去吧，啊，回去吧！别送了，马上发车了。”

看小姨也要跟着上车的架势，他回身堵在车门口：“还有啊小姨，晚上别老熬夜搓麻将，那样也会加深皱纹的。熬夜老得快，这都有科学依据的，不信你去查查。”

“我早不搓麻将了，我也不熬夜，你不用管我这个，你要管的是……”小姨听到汽车发动机点火了，更着急了，一下提高了大嗓门。

“咳咳咳……口好干啊，一会儿到了长途汽车站我得买些水。”那个“咳咳咳”的咳嗽分呗一下子盖过了小姨的话，加上发动机的声音完全听不到她刚才说了句什么。

钟龙龙在一旁的座位上又被他逗笑了，饶有兴趣看着眼前这颇为新鲜的一幕情景。车门被关上。

“对了小姨，平时一定注意多喝水哈，好了我就嘱咐到这里了，我们先走了啊。”

小姨拍打着车门吆喝着：“你先下来说，先下来……”

前面司机回过头问话:“她要上车吗？”

“她不上车。就是来送送我们，她这人太热情了。”

“好，那咱发车了啊。”说罢挂挡踩油门。

“王磊你给我下来……”她扯破嗓子一样大喊。

他在车里大声回应：“哈哈哈。小姨，快回去看看我小姨夫吧，那个才是你该关心的。以后让他注意点，特别是注意我。拜拜了，新年快乐！”

车子起步。

他来到乘客座位区，钟龙龙往里挪了一下，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他对钟龙龙笑着伸出手掌：“high-five,high-five,yeah!”他俩击了个掌。

“行啊，干得不错嘛。”

“当然，而且还有时间足够赶回去呦，哈哈。”

“呵呵，还算靠谱。我当时还真有那么一会儿以为你进坑了呢。”

“嗨，我哪敢把你那点钱输进去，我还能没那点数吗？那钱对你和可乐来说……算了算了，少废话，分赃啦！现在是分赃时刻，大哥！”

“呵呵呵呵……”钟龙龙被他逗乐得不行。

他从几个牛仔裤口袋都掏了掏：“这样哈，我们先把口袋里的都掏出来放这。”

钟龙龙也跟着他照做，他俩把身子都往后移，给座位中间留出个空子，把钱摆在那儿。

他继续道：“然后！那，我拿走我的那10张，你拿走属于你的20张，对吧。”

“没毛病。”

他自己数出10张来装回自己口袋，钟龙龙也数出20张收回口袋。

“好了！现在你再从包里还有这里剩下的这几张一共给我数……呃……数205张，就行了，对吧？然后剩下的都是你的，完全按照约定。没有弄错吧？”

“哼哼，没弄错。等我给你数。”说着打开那个鼓鼓的小单肩包蛮仔细的一张张数起来……“205张！给你！”

他欣喜的接过一摞钞票：“好啦，清啦！嘿嘿，两清！”

“差不多了，不过还没完全清完。”

“啊？啥,还有啥没清的？”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疑惑。

“免费三餐呢？我只吃了两餐。”她阴笑着交叉起双臂。

“噢这样！啧啧，你还真是够周密啊，你这脑袋果然是滴水不漏啊？”

“约定就是约定。已经生效，我也改不了啊。”她眉毛一扬。

“那没问题啊。今晚就给你补上那一餐，可还行？”

“可以。”

“那，反正就是给你买包薯片，也算一餐了，哈哈，又没规定什么级别的。”

“当然，那也行，完全遵守约定。没意见。”

“开玩笑啦，今晚肯定带你和小可乐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吃，那还用说。”

“随便，那是你自愿。”

“好好好，我自愿。不过我得先换块好手机用，然后把这个破诺基亚给处理……哦，好好给处理一下，以后可能还可以当个古董卖掉。”

“随便。反正当时是扔给你，不是借给你，我已经无权干预。”

“仗义！”

两人乘公交车到达长途汽车站，中途他也没买什么水，径直上了长途客车往小可乐一人所呆的地方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