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景异略微停顿了一下,低声对我说道:“外公,您知道张辅将军擒获了陈頠,眼看就要平定整个起义军了,怎么又突然被大明皇帝给召回去了吗?说来也是侥幸,要不是张辅将军被召回去了,您的外孙我这会儿也不会平平安安地出现在您面前了。”
张辅被召回之事,我先前在黎景琦与梦寒给我的信中,听他们说起过,但究竟是什么原因被召回,咱也不得而知。
景异见我摇了摇头,便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这事儿与马骐有关!”
我“哦”了一声,表示惊讶。
景异说道:“这事儿虽然他也是听到的小道消息,但综合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景异将马骐的妹夫黄中玩忽职守、贻误战机,反而恶人先告状,马骐给永乐皇帝写了密奏,张辅就这么被召回去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景异的话,我除了摇了摇头,实在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虽然不好说什么了,但景异却不一样。他见我一副摇头叹息的样子,便说道:“外公,当初您极力促成两个舅舅归附大明,让交趾并入大明版图,这或许是个美丽的错误。眼下,就算是为了那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交趾民众,您就给我支支招儿,教我们如何对付明军吧!”
见景异这副锲而不舍的样子,我只好说道:“能让交趾重归大明版图,我确实是完成了心中一大夙愿。至于大明与交趾能在一起走多远,这实在是我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料的事情。但如果要我替你支招,教你如何对付明军,这是不可能的。我胡硕虽然人不在大明,但我的心永远属于华夏。看你大老远跑来一趟也不容易,我送你两句话。第一句,张辅不在,你们想怎么折腾都可以怎么折腾;一旦张辅再回交趾,你们必须夹起尾巴做人,静待时机转变。第二句,将来如果不幸被张辅抓住,你就在张辅面前言明自己的身份,说季牦、季貔是你亲舅舅,张辅会给你一条生路的。”
说完这话,我起身回屋。临进里屋之际,我回头对景异说道:“景异,你明天一早就回去吧!那陈季扩不一定就比陈頠人好,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小心生变!”
说完这话,我扭头进了屋子。只听见屋外传来了景异的声音:“孙儿谨记外公教诲!”紧接着,是景异离开的脚步声。
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初,陈维林去世了。陈维林一走,陆可馨也是一病不起。由于母亲病重,陈思汉也没法安排将父亲灵柩先运去西礁下葬之事,只能将陈维林的灵柩先停在龙头。
这年夏天,六十六岁的未了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思淑、兰儿、霏儿、未了都先后走了,我这个糟老子仍然活着,我顿时感到了极度的空虚。
没过几天,陆可馨也走了。
在马悦的主持之下,思汉和瑾儿两个孝子,一个护送着父母的灵柩,一个护送着母校的灵柩,前往西礁安葬。
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有些差了。按照瑾儿他们的安排,这次去西礁下葬,就不准备让我去了。
未了下葬,我不去?我当然不干。我告诉瑾儿,把我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也一并拉上,万一我在路上一命呜呼了,也算是正好赶趟儿。
瑾儿见我发怒了,当然是不敢执拗,只得依了我。我也是怕给孩子们添麻烦,万一真在路上嗝屁了,这不是折腾孩子们吗?于是我便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坚持带着自己的棺材去给未了送葬。
也许是我的执着感动了上苍,也许是未了她们的在天之灵庇佑,虽然我这一年来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但这次不远千里去西礁,我竟然一路上没有感到半点儿不适。
为未了和陈维林夫妇下完葬之后,我跟瑾儿、思汉他们谈起,这龙头我也没有必要再回去了。这回去,还得把我那口金丝楠木棺材给拖回去,过几天我一命呜呼了,又得把我装进那口金丝楠木的棺材,再运过来。如此折腾,实在是没有必要。
我的意思就是,我就跟那帮守墓人一起,就在这西礁住下了。我这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天天东奔西跑的,实在是亏欠四位夫人太多了。如今老了,总算是闲下来了,不如让我就在此为四位夫人守墓吧。
我这么一说,可是把瑾儿和思汉吓了一跳。二人对我是一番苦劝,我却是不听。最后没办法,他们两个又把马悦请了过来。在马悦的劝说之下,我总算是打消了在西礁为四位夫人守墓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