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
先生回来了,撑着一把破旧的伞,拄着杖,自河对岸踏上石桥,缓了一会儿,一鼓作气到了巷子口,起先还没有注意到铺子里有人,李从嘉稍稍站起了身子,老先生才注意到,转而打消了马上回家的念头。
收了伞,搁置在一旁,在李从嘉对面坐了下来,对于桌上杂乱的各种干果壳很是嫌弃,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东西了?”
李从嘉又重新坐了下来,将桌上的干果壳收拾了收拾,倒也怪不得自己,要怪就怪王谢,自己吃完了之后,也不说收拾一下。其实王谢走没多长时间,原本李从嘉也想着收拾收拾之后,就等着回家吃晌午饭了,没想着发了一会儿呆,就等到了老先生回来了。
“这些不是我吃的,是王谢吃的,先生可不要冤枉好人!”李从嘉开口辩驳。
老先生说这些也是随口说的,倒也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年轻的时候,谁还没有邋遢过一段时间,更何况听闻这些都是王谢这般的大忙人做的,倒也没再说什么,王谢那般的大忙人,忙起来那可什么都顾不上了,更别说会自己收拾干净了。
老先生抬眼,掸了掸身上洒落的雨水,对其开口说道:“今日刑部,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吊着胃口,老先生就是不往后继续说了,他在等李从嘉问,可李从嘉似乎对老先生说的并不太感兴趣,只“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也没再追问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耐不住性子,老先生又开口道:“皇帝病晕了,被人抬回去了!”
这时,李从嘉才稍稍抬了抬眼,李璟出了事情,李从嘉还是感些兴趣的,他巴不得李璟出个什么意外,好解解气呢。
“只是晕了过去吗?发生了什么?”
最终,还是问出了口,老先生抚了抚须,笑颜尽展,如实答道:“起先修恺文说皇帝诬陷于我,满堂愕然,皇帝自然不肯承认,修恺文道自己有些证据,一些来往书信证据,派人取来,未打开盒子之前,皇帝便额头淌汗,身子颤抖,脸上像是抹了一层白灰一般,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皇帝一时如释重负,一泄气,竟然瘫倒在了椅子上,好一会才被人发觉,急匆匆地抬回宫去了!”
老先生说时,一直是笑呵呵的,尤其是李璟面色如灰之时,那便更是眉飞色舞。
本来就知道,此次舞弊是李璟针对自己的,心中有气,在刑部大堂之内不好发作,这李璟病倒之后,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所以,说时,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自然高兴。
“先生可是大儒,这般不顾及形象,若是让旁人晓得了,那……”
这话没错,老先生是大儒,自当是圣人比较,为君者病倒,却是私底下笑着的,要让旁人知道了,那大儒形象可就要破灭了,会有人说,大儒品性有问题,不尊君,不爱君。
“旁人怎么晓得?若是漏了半点风声,我就找你的麻烦,吃你的,喝你的,玩你的,住在你家!”
赤裸裸的威胁,也是,老先生如今这幅作态像极了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可话又说回来,只要李从嘉不乱说,旁人是不会知晓的,老先生并不担忧,可若是漏了风声,那便全是李从嘉的错了,到时,老先生吃喝都要赖上李从嘉,倒也算得上是补偿。
对于这般蛮不讲理的老先生,李从嘉素来是无话可说的,只长叹几口气,摇了几回头,没有答话。
瞧着李从嘉一脸无奈神情,老先生就愈发高兴,趁着桌子上还有些干果蜜饯,也不见外,扔进嘴里几颗豆子便尝了起来,入嘴之后,也就那个味道,当做是零嘴还算凑合,吃多了就没有什么新奇味道了,搓了搓手,又道:“就是不知道修恺文之后怎么样了?是处死啊?还是流放?”
“按照李璟的性子,巴不得抄了修执礼的九族,流放是不可能的了,处死倒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没错,这次,修恺文做了许多人不敢做的事情,虽然很大程度上威胁了李璟,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他身上又背着舞弊案子,现又加了一个攀咬皇帝的罪名,杀头已经是很轻的刑罚了。
“哎,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先生不会想着修恺文能借此机会扳倒老皇帝,做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吧?”
“倒是想啊,只是差了一点,这般的皇帝,按理说早有忠臣上书言事,可如今朝堂昏聩,到了不可收拾之地步,修恺文此事若成,不失为一件好事!”
老先生倒不是想着李璟下台,报了自己的仇,而是昏君下台之后,南唐朝堂能够清明一些,不似如今这般,看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