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
春季的许县并不如江南般柔和,虽位于中州平原,却干旱多沙。地势三面环山,虽易守难攻,但似乎也隔绝了本地与外界的流通。好在气候温热,也算上一方鱼米之乡。
这都是很早以前的许县了。
如今许县已是空前繁荣,原本是黄土的城郊已被休整扩充,如今已长成一片林子,农田水渠穿插其中。伏牛山余脉从荆州一直延展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高山,四周却是被彻底翻新了一遍,在城中抬头便能看到远处翠绿的山麓,倒是一番好风景。
自曹操迎天子来许,奉天子以令不臣,许县便一直被翻新扩充。沾了天子的龙光,城池都飞跃起来了。
城外的树林也是当地人爱游玩的地方,尤其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到处一片鸟语花香。城中的一些人家无论富贵贫穷,总会有人来这里散步游荡。不远处便是农田,富人们游累了便会坐在高处看着远处农夫农作,再给旁人指点说着这便是粒粒皆辛苦云云。
小男孩淌过小溪,拿起石子打起了水漂。他显然没有太大力气,只能够勉强将一块小小的鹅卵石扔进水里,溅起水浪。饶是如此,三岁的他也欢喜得不行。小孩子的世界,一丛草一块巨石都能是一个王国,何况还有水。
男孩似乎玩累了,他擦擦手上的污垢,回头四顾,辨认了方向后嘻嘻一笑,便向那棵树跑去。
“娘!”
男孩看也不看,直接扑到了女子的背上。蓝衣女子坐在树下,正在认真地编织着快要完成的花环。她一头长发束在身后,表现得很是恬静,就像旁边静静绽放的花一样。
“又把手弄脏了。”蔡琰捏了一下小董云的鼻子,从怀里拿出手帕,“拿去擦一擦吧。”
“嘻嘻!”董云拿过,笨手笨脚地擦拭,好奇地盯着蔡琰,“娘,你在编什么啊?”
“这个是花环。”蔡琰将最后一根枝条打了个结,漂亮的花环成形,“来,云儿,戴上它。”
“我?”董云急忙摇头,“不行啊娘,花是女孩子玩的,我可不玩。”
“快点!”蔡琰故意吓唬他,“不然娘可生气了。”
董云嘟着嘴,表情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任蔡琰拉过他给他戴上。蔡琰认真地弹去董云头发上的小草,捧着男孩的脸好一会儿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看啊,云儿怎么不喜欢?”
董云“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走到小溪边。郁闷的神情在看到自己倒影的一瞬间烟消云散,小男孩跑过来拉起蔡琰的手,向许县的方向走着,边走边哼着“娘给我做花环咯”
蔡琰笑了笑,抬头看天,已是下午,出来好长时间了。小家伙一直闹着要出城玩,这次应该玩够了,该回家了。
她牵起董云,沿着来时的路向许县走去。出了林子,那边便是通往许县的大道。如今许县的城门气势磅礴,有很多士兵在城门口戒备,出城要经过比较琐碎的盘查。在城外还开辟着专门用以运粮的河道,曹操这些年大力推行屯田制,倒是为军队保障了基本的供给。
屯田都尉之妻,有着这个身份,蔡琰出入城门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拦,这也是她愿意带董云出来玩的原因。走在城郊,蔡琰拉着活跃的董云穿过田野,长发被风吹起,背影却有些孤寂。
十年之后,女子已为人妻,而当初的少年,永远停顿在了那一刻。
是啊,十年了。蔡琰撩开额前的发,望着远处的许县。蔡琰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段记忆会那么深刻。两月前布衣门已经覆亡了,当初和那个少年一起追求的终于实现,蔡琰却只觉一阵落寞,就像是丢了某件很重要却忘记名字的东西。她还记得得知消息的那天,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盯着胡笳发呆,好久好久,想说很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将胡笳锁在柜子里,连同过去一起尘封。
“娘?”
蔡琰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