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襄明白军纪森严,是自己先带着弟子过来扰乱了秩序,因此心中就算有诸多气愤伤心,不能说出口。她展开小小的双臂将弟子们向后推了推,如同一只纤细的母雀。
她等了好久才等到心情稍微平静,转过头来对着黄楼说道:“黄楼,我不是带人来闹的,只是这作战也得有基本的物资。上官阁主据说已经与李都将打过招呼,要好好对待我们这批义军,但我总之是没有看到诚意!你看在我还是你的上司,早日将我们这批弟子御寒的棉衣要来,否则我即日领队回去。”
黄楼笑道:“我是神仙大罗么,要我从哪里给你变出五千副棉袄厚靴?已经说了这是打仗,不打过去,给我们织棉衣的平民要么饿死,要么就是在田悦城里给他们织棉衣。来了军队,我的职位就比你更高,唐阁主还是留在帐中不要出来,一切听都将和我的安排!”
唐襄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后已经有人大喊起来:“黄楼副阁,你不要以为将我们这些贱民的命卖给官府,你就能一飞冲天,你只是一个女人!”
黄楼听完这句话,什么也没有说,将弓箭举起来,一松手就将那人射穿在地上。
她接连射杀三人,终于激起众怒,连唐襄都拦不住身后的弟子,有好几人直接冲上前来,举着练兵场旁堆着的木棍就要开打。这十几人对付黄楼和上官武岂不是杯水车薪,黄楼一次能发三箭,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就打退了大多数,上官武几乎不需要出手。
黄楼也意识到不能损害自己队伍,只是打伤他们,人若是还要冲上来,她无法可办,只能将箭转而对准了唐襄的额头:“你们都适可而止!”
场上现在已是千钧一发的情势,众人的激愤并没有消去,但此刻谁也不敢爆发出来,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催动惨剧。
上官武走上前将姐姐持弓的手慢慢压下,一边露出的眼神却像万丈寒冰:“给朝廷卖命,不错,莫非你们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卖?当初卖给李深薇的难道不是一条命吗?决心纹下月痕的时候只想到吃一口饱饭,没想过这月痕是一张卖身契吗?那时敢卖命,此时却不敢,在底下叫喊着要穿棉衣,就连最普通的男人也不如、连那城里替叛军做肉盾的平民都不如!”
他接着说道:“众位应知道审时度势,难道现在还是江南的土寇野狗吗?若是还有点头脑,早该知道风吹在哪里,早该把这军甲穿上!现在教内急缺帮着唐阁主管理教务的人手,谁若是跟着黄楼副阁建功,难道还少得了这点好处吗?”
底下的态势微妙地变化起来。黄楼能不能给他们功名,倒是另说;但跟着上官武必然有好处,因为蚀月教这唐襄黄楼秦棠姬三足鼎立之势下,只有上官武岿然不动。
但刚才冲上来的教徒仍然咬牙切齿:“上官阁主怕不是自己身上穿着金缕衣,所以看不见我们的命到底有多低贱!你可见过那脚皮都冻在河上的弟子,我怕你一路骑着高头大马过来,都不肯低头去看!”
黄楼冷哼一声,接过话来:“你知道我的弟弟穿着金缕衣,你有没有看见他打头阵?!”
又有人高叫起来:“都是谎话,上官阁主敢不敢说自己如今站在这里,不是靠着女人?!不是靠着唐阁主、不是靠着黄楼副阁,不是靠着秦棠姬!!!”
这话总算将全场的怒火点了起来,方才都暂时被黄楼压制住的教徒们重新腾起,一面由两三人将唐襄护到身后,一面向着黄楼和上官武这边猛冲过来。这对姐弟眼中也没有留下一丝慈心,黄楼的箭已经搭了起来,上官武的长剑也提到了手里;唐襄就是再怎么喊停,局势也已经不可逆转,上官武的风头实在是太过了!
只是短短一瞬,她面前就已经血肉横飞,这些都是蚀月教自己的弟子啊!
她心中如何不挣扎,有好几次只想闭上眼睛不去看。但那练兵场上还有数千的弟子,这对姐弟不知道可以杀掉多少人;现在局面已经不是他们想杀人,而是在自保了,上来的每一个他们都会杀。
唐襄百般痛号,没有人听她的,她终于在柔肠寸断中举起那支银步摇——
举起这支步摇,其余不敢行动的弟子也都知道了唐襄的意思,她要杀掉上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