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深吸数口气,想回头看一眼那几乎夺走她性命的怪物,然而身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间,身下沙土索索而动,光芒大盛,万千小蛇竟然如焰火般从沙中冲出,又齐齐贴地来回急速游动,汇成极为明亮的宛如波斯地毯般的光海,旋转几圈后,朝着一个方向逃离开去。这光芒盛如白昼,将整个潭底统统照亮,也照亮了蛇群逃离的方向——在潭底石壁上有半人高的裂痕,灯蛇便从那里急速流出。眼看身后小蛇也即将超过自己,莺奴用力一蹬双腿,跟着蛇群向那个出口游去!
在身体穿过那道逃生之门的时候,莺奴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那光耀之下的饕餮巨兽。
那形体竟如同一块生着鱼尾的漆黑巨石!这大惊之下的一瞥,根本不能让人分辨它究竟是活物还是死物,若是造物主竟也能造出饥能食、痒能动的石头,接下来还有什么不会发生?
莺奴这一刻只能顾着向前拼命游动。
前方是一片宽阔水域,莺奴心胸一爽,虽然还不知道前方迎接她的是什么,却莫名感到一股轻松。她又心有余悸地向后看了一眼。
这么说来,这饕餮是被困在了潭井中。也许是体型尚小时从这个缺口误闯了进去,结果日渐肥硕后再也出不来了。
不管怎么说,一劫已过,前方还不知有什么劫难,她须得心中有备。
莺奴先是脱下宽大的外袍——这衣裳如今只能拖累她的行动。她将外衣四角扯紧,游回那道缝隙,堵在出口,像是与鱼玄机一道制作萤灯时一样,拿外衣捕捉灯蛇。
只是片刻,外衣里蠕蠕欲破的已是捉到不少。莺奴满意地一笑,用腰带将外衣封结,做成一盏蛇灯,拉起它便向前慢慢游去。
渡过饕餮这关,莺奴眼前是一片极其开阔的水域。虽然开阔,怪的是抬头向上见不到一丝天光,仿佛这么宽广的水域,统统被埋在地下,地势好似地底湖。倒也说得通,这位置向上理应是方才她与鱼玄机一路走来的山地,若她此时向上,必然遇到难以掘开的坚硬石地,因此她只能接着向其他方向探索。
向前,向左,抑或向右?
三面都是一样的宽广无垠,看不到分别给她准备了什么难题,她能做的只是默默祈祷,然后凭直觉选择一个方向。
莺奴咬了咬牙,径直向前方游去。
然而这水中行进有何等枯燥,只因四周风景绝无一丝变化,她无从得知自己究竟已经前进几何。这种单调的游水做得久时,她连时间的概念也一并失去,如今已经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了。
这样向前不知多久,前面似乎有了变化。然而这变化并不能轻易言状,莺奴只是感觉身边的水流不如方才自由,仿佛所处的空间开始受到容器的制约,仿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四周变出几堵墙来,将水与她一并关进某间密室内。
她还在疑惑,灯蛇已将她身周处境照亮:她四围果然现出墙壁似的障碍,此时还算宽裕,然而正向着她前进的方向逐渐变窄,呈漏斗状通向某处。
此时此刻,进是不进?莺奴心上一转,她不知自己是何时进入这个锥筒内的,然而极有可能,刚才她不论如何游、向何处游,都会沿着这水下洞穴来到这里——既然这墙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想必原路返回也会发现这是方圆几里唯一的出口,亦或是某处的入口——不得而知。
她没有别的选择。
莺奴挺身前进。这一次身周的石壁远不如饕餮潭中那么光滑,星星点点长着细小绿物,其叶或如五星或如鸡心,或如鱼骨或如龟背,叶片上皆落满白尘,只在莺奴经过时略略飘动,细长者状如长虫摆尾,粗矮者则如蛞蝓蠕蠕。而覆满整个洞穴的白尘,将此处渲染得仿佛大火侵袭后千年未动的死城。
若是在平日,莺奴早已忍不住对幽暗的恐惧,此时却有些破釜沉舟的勇气从心中生出来,拍着双腿继续向前。她的鞋子自然早就落在了半路,如今只是裸露着双脚。
灯蛇的亮光到了暗处似乎又盛了几分。通道正在变得越来越窄,莺奴有好几次想要折身回去,害怕这通道到最后只是个死胡同,而等那时自己可能就已经卡死在四壁间,回天无力了。
她不敢往坏处想,克制着心中的不祥预感,将蛇灯举得远些,看了看前方的情状。
前方,通道已经窄得只能容人侧身滑过。假如前面通道还要变窄,那她连转身回头的机会也没有了。
进耶?
不进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