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外衣裹到她肩上之后,便要一把将她从紫岫身上拉起来。起初他单手去拉她的臂膀,莺奴只是岿然不动,但用了略带哀求的眼神看向他;他则宛如对抗某种攻击似的,对这种哀求视而不见,也像是不敢看,转而去夺她死扣着被子的双腿。
莺奴大概是知道了上官武的决心,态度便稍稍松动了一些,准备顺从他的意思,从这个房间里离开。她就像是逮住了一条鳄鱼,现在要将他安静地留在笼子里,此时最重要的便是不去惊醒他。但她向着上官武的瞳中看去时,发觉他仍不能平复怒火,她这三番五次的闯祸已经惹恼了他。
三人便这样奇怪地僵持着,最终由上官武奋力一拉,将莺奴从被褥上扯了下来——他像是对待一条欲逃的鱼或野猫般握住她的腿,将她从原处倒行着拖拽到自己身边,倒更像是要惩罚她的模样。莺奴反身抓住被子,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不能!不能杀!”
他当然不能杀了紫岫,他杀不了。但见莺奴将自己刚才的气话当了真,更有一丝无奈。他发力将她从榻上拽下来,才要将她推开的时候,手指触摸到了她肌肤上不同寻常的潮湿。
那不是汗,也不是血,那是像水而比水粘腻的东西,就像一种浆液或胶。
莺奴大惊中摔到地上,甚至没有察觉上官武的手究竟摸到什么东西,只见他面色突然变得呆滞。他像是第一时间猜到了那是什么液体,将手伸到鼻下轻轻地嗅了嗅,立刻疯了一般将手指甩开,连剑都摔在地上。
这胶液毫无疑问来自男子的身体,他若是方才还在担忧,那么此刻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他气得几乎没了主意,这样的聪明人,竟然难得地呆了许久,一动不动。
——他当然无数次闻过这味道,在他和棠姬还日夜相爱之时,这隐秘的气味曾沾满他们的衣衫和发梢,没有一寸肌肤能躲过这气味。可是现在这气味却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从莺奴的身上传来。不是其他人,而是莺奴。他痛苦得快要山崩地裂,又说不出这痛苦具体的名字,怨恨、渴望、嫉妒或是心痛都不是它的名字,他都要疯癫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那其实是鲛奴临走时留在她身上的,并不属于紫岫。只是接连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数个事件既仓促又古怪,而且是如此地不可言说。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明白这不是紫岫留下的罪过,他难道就会轻松一星半点吗?不是的,与她做了这件事的任何人都要遭到他的报复,他的心都被揉碎了。
莺奴被阁主的愤怒吓得无法动弹,良久后忽然像他一样探指向自己的腿根摸了摸,随后轻轻地放到鼻端嗅了嗅。
这动作强烈地激怒了上官武,她那无知的纯洁的面容也激怒了他、那伸手去探闻秘密的姿势也激怒了他,他气得无话可说。就在莺奴抬手闻到那是一种什么味道的时候,上官武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拾起地上的剑,朝着卧榻上的那一座隆起的衾丘无声地刺去。
莺奴吓得完全丧失了反应,好像又变回四岁的冬天第一次来到上官武身边时的模样了;她看着阁主的那把剑捅进埋着紫岫的被褥里,连剑柄都快要刺进被子里面。
她听见温血滴落在船板上的声音了,也闻到手指上沾染的气味了。她手上所染的这种气味,就像是雨和残花的腐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