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大概是……太宗的时候,有一户倾慕天枢宫主很久很久的人家,也算是有钱,代代都来纳采,这家父亲七十多岁还去了一次纳采会,最后也没能娶到宫主,一辈子最大的憾事不过如此,含恨而终。这家的儿子后来赢了纳采会,下聘替父亲把宫主娶回家来。大婚的晚上,让她睡在坟墓旁边,和父亲的灵牌过夜,以此告慰其父在天之灵。嫁了死人,最后也还是生完孩子回了聚山,中间的恐怖连日记里也不多写。其实你知道,天枢宫放在以前也不贫困,根本不需要代代卖女,她们这样做必然是一种仪式,有别的涵义在其中;假如我是个真正的宫主,自然不会害怕这样的事。我也想知道她们这样献祭出去是为了获得什么启示,所以毋宁说嫁得越惨、启示越明了。”
芳山听完一点都没有心安,反而是头脑嗡嗡作响,鼻孔只进冷气。她才要对着宫主那双冷红的嘴唇说话,就听到外面紫二公子喊了一声“停下”,马队踢踢磕磕地停了。
那青年过来掀她的车帘,芳山没了主意,一脸害怕地盯着他看。年轻的公子微微笑道:“鱼宫主,你下车罢,我们不娶了。”
哪有半路悔婚的说法,芳山听到这话的瞬间觉得脑际嗡嗡作响,急得快要晕过去。那人却径直爬上车厢来,用一双很热的手去拉鱼玄机的,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快走吧,现在从小路折回去,我给你换一套便衣。你的嫁妆就暂时在我家放一放,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想拿回去的,我将来再悄悄送还。”
情势微微地朝她们未知的方向变了变。鱼玄机轻轻挣脱他的手,抬臂把盖在头上的蔽膝揭了,露出红嘴唇抿成一个“一”字。她的嘴角挂着一种厌烦和不甘心,那是她做了万全的准备、鼓起勇气做的决定,最讨厌被不自量力的人搅扰。
对面看到了她蔽膝下满头的白髻,神色中有些惊讶。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说道:“你不是我丈夫罢?”
青年道:“宫主明鉴。我确是四郎家的老二,但不是你丈夫。宫主叫我阿纯罢。等你去了我家,就知道嫁的是谁,那时候我就该叫你祖母了。你快走,我回去对老大人说路上遭了抢,没守住你。外面的那些人都知道的,是我亲近的家丁,他们会帮忙圆谎。”
芳山听得一对瞳子直颤,原来他们家是早预备着骗婚的,难怪那个小丫头如此出言不逊,难怪让她住那样奇怪的新房!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喃喃道,那聘书上写的丁未年,莫不是八十年前的丁未年?
紫公子点点头道,是了,是老大人的生年,比我早了六十年了。宫主才十六岁,我的老大人今年七十九,前后已有二十来个妻妾,不怨少你一个。那天是我的父亲犯错糊涂,骗了老大人的宝物去纳采,老大人雷霆震怒,说用他的财宝娶妻,那美人自然是归他所有,还打了父亲,家父现在还卧床起不来,怕是要不好了。明里都说是我娶你,一到紫阁就把你送到我祖父那里去。
芳山的眼神空白了,她想起纳采会刚结束的那天晚上莺奴拉着她坐在那里闲说,正提起了这种混乱,婚姻原是男人对女人的抢夺。
正说着话,外面有个小侍女伸进手来,递了两套不起眼的平民衣裳。
紫居纯把这衣裳塞到芳山手里,继续说:“快些吧,我让我的人骑马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