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此聊了几句,没注意蚀月教前面来了另一支队伍。前方的民众见了,纷纷匍匐在地,康、卢二人见势,连忙随着身旁人一起跪在地上,悄悄地抬眼去看,只见那是皇家的仪仗,两旁有打道的官仆,队伍里八名轿夫抬着庑殿方屋的双阑额擔子,香氛薰人,花气袅袅。并驱双白马开路,侍女抬团扇一副,跟着鸾形雉旒大旗,声势浩大。
再看蚀月教这边,余人见状也都下马伏地,只有鱼玄机摘了帘钩,把竹帘子放下来,坐在车里不动。莺奴亦下了车,向着前面的仪仗略略低身;这时便有使者上前对她说了什么,她摘下幂离,向前面去了。
康南平低声问身旁的卢校三:“这车里坐的是谁啊?”
卢校三努了努嘴,示意他看仪仗里的人。“这后边的牌子上写了‘崔’字,大概是嫁给崔少监的永阳公主。……你听说过那事?”
康南平一头雾水,卢校三就打断了他,说道:“我稍后说给你听,这永阳公主和蚀月教主有过命的交情。”但大摆仪仗来东市会面,确实出格,公主怎么能与黑道明面里交往?这难道不会惊动圣人么?
两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莺奴与公主说话的神情,隔得远也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从擔子的帘内伸出一只柔白的手,递给莺奴一卷细纸。车驾没有停留太长时间,莺奴亦没有随公主离去,片刻就听得公主府的仪仗格格起动,就从东市的大道上走远了。
再抬头的时候,只见莺奴已经重新戴起幂离,看不到那面纱下的表情。车队似乎预备重新出发,而这时前面梁乌梵折回来对莺奴说了什么,莺奴又点了头,回身伸出手去,将车座上的鱼玄机也接下来。车队停在路边,两个人在几名武主事护送下往前边去了。
卢校三看到此情此景,说道:“——钓着大鱼了。你看方才教主如何与熟人语笑,就是永阳公主到场,玄机女道都岿然不动。这一回要见的朋友却能发动鱼玄机,必不是平常人。鱼玄机才是蚀月教的军师,我们跟去看看。”
康南平跟着卢校三往前挤,怕另一头房瑜和谢昌玉察觉他们行动突异,卢校三就在前头的肉饼摊上短暂停下,买了个馅饼,掩护行动。趁这时,康南平继续向前辈发问:“南平有一件不懂的,据说这教主无所不能、无所畏惧,以神自居,这样的人也要军师?”
卢校三用手巾包了馅饼,咬了一口揣在怀里,边嚼边说:“神仙哪懂人间事,当然要一个人精做军师。……等等,方才问你的,你知道永阳公主的事?”
康南平不知,问道:“什么事?我只听说过这教主七岁的时候,在朱雀大街上演绎佛法,长安为之万人空巷,惊动先帝。”
卢校三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事,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是近十年的。”将康南平拉到耳朵边,轻声说,“这女子能起死回生,只要交情足够深,或是对蚀月教足够有用的人,如有必要,她可以施法使其复活,已经到了鬼门关还能往回走。最近的一次就是这个嫁给崔少监的永阳公主,听说难产而死,人都已经装殓,吊唁的人都坐在灵前了,这教主随后登门,你方才也见了,这永阳公主又好好地活着了。就因为她有这等法术,所以长安的富贵人家才这样亲近她,都盼着若是遇到不幸,可以到她门下求一求。”
康南平听得面目扭曲,鼻头都皱起来了,口气怪异地说:“怎么会有这种事,若是如此,我看圣人也无需拜佛寻长生了,把此女当成祥瑞供奉起来岂不美哉。”半信半疑。莺奴如若真有此等异能,皇帝都要对她低头三分,区区大理寺一司如何办得了她。
“若不然,为什么上来就对着鱼玄机动手?神杀不了,人却杀得了。”所以他们最初想除的就不是莺奴,而是她的军师。真要除掉莺奴,恐怕圣人一时也不同意。
康南平暗暗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卢校三随后与他在一间茶肆里找了个座位,叫了一壶最便宜的茶,卢校三就把方才买的那个饼掏出来吃。莺奴和鱼玄机并肩进了对面的酒楼,他们坐在这个位置,正能把对面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酒楼二层已经清了场,掀起的窗帘内独自坐了一个华装丽服的男子,点了一桌酒菜等着客人。
莺奴她们从暗处袅袅现身,在这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里两人看到莺奴落座后摘了幂离,虽然隔得很远,依然为莺奴那惊人美貌所震动,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容颜,实在是有违天道。
男子随即斟茶倒酒,殷勤奉陪,厨后流水般源源端来各色菜肴。两人坐在这边的茶肆里看,不禁为这豪华阵仗感叹。对面的三人谈笑间用饭饮酒,过不多时,那男子从身后取过一只精漆镀金的盒子,向着莺奴缓缓掀开。盒子里装了什么,这边的两人看不清,只看到莺奴笑了,看向一旁的女子。鱼玄机见后则微微点头,像是确认。男子便将盒子盖上,恭恭敬敬送到鱼玄机手边,又替两人倒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