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
只不过即便给黛黛一点散心的游戏,也拦不住她要去救爱娘。此事是万万不可的,惹怒了右相,还不知要面临什么后果。
莺奴又道:“爱娘的事我亦无能为力,她把爱娘视作自己母亲,你不能拦着孩儿为母亲奔波。”又说会好好吩咐梁乌梵处理着,不让房松黛的动静太大,只能如此弥补。
“——给黛黛在武宅找个伴儿也好。她对我说曾在杏花林里遇见过一个要饭的丫头,念念不忘,你若是找到了,送给黛黛做房里婢子也行,带过来我收个徒弟也行。”
房瑜知道这么个人,听说有双绿眼睛,很奇特。
“教主不怕这丫头来历不明?”
莺奴就笑道:“难不成武宅里还要来个鬼才算凑齐了?”武宅里来什么样的小丫头,她都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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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将至,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武宅里每日宴会不断,从白日忙到夜里。
李深薇那时的规矩是每月宴会两次,现在这两次的份额早就不够用,一到长安的大日子——放榜、旬休、节日,武宅更热闹。到了元月,聚会之多,就连鱼玄机寿日也没空办酒,只能提前或推后。她现在连为这事跟莺奴生气都觉得没意思了,年年如此。
阇婆国的使者来武宅,献上歌舞和特产,签订买卖合同。正逢那日永阳公主在花市上送来的题字做好了匾,莺奴陪着使者一起看那匾额被几个教徒抬着送过来,挂到教主阁。匾上颜体四字,字字丰神韵秀,书“鸾示吉瑞”。
“挂在几楼?”
“挂在二楼!”
夜里宴饮,使者坐在聚义厅的下座。使者不敢喝酒,酒桌上忽然拍了一下掌,“赫!”喊着,站起来绕座哈哈笑着行走一圈,“教主请看。”袖口一拂,酒杯里碧绿的佳酿眨眼消失了。
座上的人为这小把戏鼓起掌来,莺奴也故作惊讶地叫道,好呀。
主事和使者们玩射覆,把一个金葡萄、一根兔腿骨、一根玉簪放在红布下面,猜到半夜。各人各怀心事地散了,莺奴回到屏风后面摘首饰,交到一个老奴手里,提着裙要回楼上去。韩奇仙还来叫住她,问使者送的这十个箱子的金银怎么办。
莺奴并不要他们的钱,不过使者们多少还是送一些。南诏小王湊罗栋并不是第一个求助于她的外国使臣,她的名气远播,前几年回鹘王府弑君之乱,祸起萧墙的事都来找莺奴帮忙,带了二十车的好皮革。就因为帮了那一次,远在回鹘守寡的唐朝和亲公主惦记着,常常拜托回鹘客夹送小东西来,向她输送这遥远的爱意。吐蕃、西凉、高昌、新罗,都曾有人偷偷地访问过武宅,西市的这个宅院就是莺奴的皇宫。但人在长安,总和胡人亲好容易落人话柄。有时觉得她是万国之人,但终究在唐廷的牢笼下。
世上没有不使天平摆动的风、不使天平起伏的露。更不要提向上加一枚蚀月步摇,如此沉重,只会令此世不平。鱼玄机给她造那杆三臂莲花天平就是为了要她警醒,痴善霸权不该是她的美德,她原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的。
她也不清楚自己该在何处。若是头戴步摇却不可替人做选择,那她不就是不存在?
有时候她想起年幼时在上官武身边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将她看成女圣……或许他们需要的就只是这样一尊偶像罢。偶像是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可是这神明的虚像却能震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