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午后在教主阁遇见了莺奴,他又重新将宫主出的题目说给她听,莺奴便神色哀婉,招手让他到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只小糕,娓娓道:
“宝儿,你的鱼宫主看似深不见底,从无真心话,其实她说的每一句都有其意,早已暴露了自己。”
韩惜宝十指颤颤。其余人或精通时事,或利眼独具,却都只专注于解题;唯有莺夫人上来就倒转太阿,用题目破解了鱼宫主的心。
莺奴淡淡道:“以孙为子,这已经破坏了礼教。所谓礼教,也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暗约和规矩罢了。若我爱我师,我爱我徒,有一日与他们突然跨越了礼教,成为夫妇,世人必也耻笑我荒唐糊涂;然而真心的爱绝无法用礼教禁锢。”
韩惜宝知道莺夫人早已看穿他对宫主的心思,此话说的虽然是她自己,其实也在说他对宫主的仰慕之情。一时情难自抑,霎时泪流满面。
莺奴拍着他的背说道:“好孩子,不必哭。圣人以孙为子,是因为他已爱得糊涂,无论对太子还是邕王。所以将邕王立为己子,以这般荒唐的行径去测试太子,企图知道太子对自己的忠孝之心是否可信、对这全新的局势和姿态是否动容。我方才说过,礼教也只是人与人相处时早有的暗约和规矩,如今我破坏誓约,以荒唐之事挑衅于你,其实也只想知道你是否爱我,仅此而已。”
韩惜宝以袖抹泪,片刻之后又问:“所以师父……”
“——所以你的师父,当日为何在纠结这一问、以致对你脱口而出?”莺奴微笑了一下,“她也在做荒唐事,欲图问人是否爱她呵。”但是玄机,你早已知道答案,所以为何不断地投石入井?
教主没有说他的师父在向谁问,他当然也从没想过师父爱的是女人。然而他其实不愚钝,听出莺夫人至少对他说明了一件事:师父也不是无情之人,恰恰相反,他的师父乃是一个爱之深切所以会丧失理智的人。
“如何,宝儿,你觉得这样的爱,好么?”
他擦了泪,略带惊奇地看着教主的脸。“虽然荒唐……可是……”
“虽然荒唐,终究是爱,只看被问的那人是否可以承受这一问。”
他低下头。其实他也在她听不到的地方质问过她了,抽掉的甘露草就是一种质问。然而问出去就像对着星空大喊,连回声也没有。
他从教主阁出来了。为了追寻师父质问中的人,他只是更加密切地关注着房阁主。
最近大理寺不太平,他知道房阁主常常到旧神观去找宫主私会洽谈。等过了三月半,大理寺那头仿佛大局已定,房瑜也就不太访问宫主了。因为有大理寺这一条线索,他更相信房阁主确非师父的所爱,这两人从来只是公务上的密友。能让宫主发出那一问的,绝不可能是房瑜叔叔,他还远到不了那种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