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后段)
莺奴道:“白阁主引经据典,只是想躲莺奴这一问。虽则前情可鉴,分也好,合也好,史书浩如烟海,白阁主总能找到一篇能够应对我的;但是此情此景下,我再问你同样的问题,白阁主可以一奋私智,回答莺奴么?”
白露浓不为所动地晒着书:“教主心里早已有想法了,不必露浓在此抛砖引玉。夫人用自己的钱扶济教徒,缓和长安局面,难道不已经做出解答了吗?”
莺奴茫然道:“我能左右教内事务,可是未必能左右底下人的心思。你是史官,所以想问问你的看法。”
白露浓道:“胜者为王。史书乃是最无情的东西,任人书写,也没有对错可言。莺夫人,如果你赢,史书必将记载你。若你输了,后来者就会将你遗忘。可是你若在意史书的看法,那就是最没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史书可以把错的写成对的,把对的写成错的,一切都仅凭结果论,所以露浓可以找出这么多不同的回答来。既然如此,夫人按自己心中的正义行事就足够了。史家之言,并不重要。我是史官,一个史官对正邪本就无有偏爱,纵然我心中有判断,可是我一人根本无力改变历史。”
莺奴笑道:“白阁主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判断很要紧。”
白露浓不置可否:“比起这个,属下只想说,当今圣人既然早知莺夫人你的存在,却与你这般似近还远,夫人为什么不想想皇帝在害怕什么呢?”
莺奴拿着书卷的手松垂下来,双眼望向远处。是啊,他在害怕什么?我又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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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湊罗栋第三次到西市武宅来。去年来时,大雪中杏花纷乱,今年迎接他的则是另一派从未见过的奇景。他一瞬间就知道这是莺奴特意为他布置的,因为就连引他进门的房瑜阁主都没预料到。方进武宅的大门,房瑜就诧异地挠着头,自语道:
“怪事,今早还未见蔷薇花开得这么盛。”
武宅遍植蔷薇花,这花一年里有六七个月都开着,春盛时可映得满宅嫣红。然而七月本不是它的旺季,现在却缀了满枝,朵朵饱满,如滴血的宝石,挤得团团簇簇。房瑜张目结舌,从幽香四溢的花丛中疾步经过,猛然瞥见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人在蔷薇花地里修剪花枝;那个人不是别人,是年轻时的李深薇。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眼花了,顾不得湊罗栋还在自己身后,往薇主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影看。他是李深薇的弟子,当然记得师父年轻的模样,而那个人影与记忆中毫无二致,着红衣,高髻严妆,面若冰霜,连手上的茧和伤都一模一样。
她好像看到房瑜往这边走来了,拿着铰刀的手停了停,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真是她;房瑜心中雷动,险些当着湊罗栋的面大喊“薇主”,湊罗栋从他身后拉了他一把,道:“房阁主,你要往哪里去?”他这才稍稍清醒过来,忍住了,立刻带着湊罗栋离开此处。南诏小王见他这般魂不守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