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叶向高急道:“到底有没有找到?”
“没有。”
“那你为何如此着急,莫不是追沙子和王寻城又打起来了?”叶向高条件反射地联想到这两个刺头大大出手的画面。
“不是的。”
“那又是为何?”
“旺财的娘子找上门来了。”
“李老啊,你也是尼山书院的老人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叶向高既好气又好笑,若不是看在老李头在书院奉献了几十年,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旺财丢了,他心急如焚,这个老李头却在这个时候竟说些不着调的胡话,旺财的娘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李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解释,为证明自己没有胡编乱造,他急得跺了跺脚,说:“山长,您快去看看吧,外面现在可热闹了。”
二人这边正说着话,书院外面传来了敲敲打打的锣鼓声,叶向高眉头拧成了一团,他将信将疑地看了老李头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书院大门口此刻已是人满为患,除了前来看热闹的书院学子,还有一些刚巧路过的百姓。
随着一阵锣鼓喧天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一顶八抬大轿在书院的牌坊下面缓缓落地,锣鼓声戛然而止。
这排场可不比一般人家,全程由二十几个士兵护送,十几个吹拉弹唱的锣鼓手跟在了后面,场面相当壮观。
大家都很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要出嫁?没听说山长还有个女儿啊,还是哪位富家千金要在尼山书院觅择佳婿?也不对呀,尼山书院明文规定,凡书院学子学业未满一律不得成亲。
众人私底下交头接耳,叶向高也是匪夷所思,他倒是认出了这支是蔡老虎的京机卫,却怎么也想不通,老蔡这是唱的哪一出?
曾一娘仗着自己个子大,硬是在人海中给王寻城“杀”出了一条通道。
“王兄,这不会是你们王府的轿子吧?”有学子看到了王寻城,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王寻城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个大耳光,骂道:“你眼瞎啊,这是送亲队伍。”
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这种大花轿扯上关系,往小了说是违反校纪,轻则体罚,重则开除学籍,往大了便是欺君,轻则开除学籍,今生永不得再踏入仕途,重要抄没家产发配边疆。
那名被打的学子是这一届的新生,他的初衷是拍王寻城的马屁,不想反被打了一巴掌,登时懊恼不已,便要用武力的方式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身旁一名老生赶紧拉住了他,并向他说明了缘由,他听后脸色大变,一个劲儿地向王寻城赔不是。
“王兄,他们这是做啥呢?”曾一娘指着花轿队伍问旁边的王寻城。
王寻城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曾一娘纳闷道:“俺认识那个带头的,是蔡卫长的弟弟蔡大勇,居然连他都请动了,看来轿子里的那个人来头不小啊。”
“听说那个叫蔡大勇的总卫长最近和追沙子走的很近?”
“还不是因为那些轮椅吗?不过你还别说,那个追沙子倒还真有两下子,之前算命遇到了国城首富邓公,还为他找到了女儿,后来又因为轮椅的事结识了蔡卫长,并且帮助他灭了那伙采花贼,深得蔡卫长赏识……”
“够了。”曾一娘话匣一打开便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王寻城听得厌烦,没好气道:“你说那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追沙子他后台硬不好惹,让我不要和他作对是吗?曾一娘,你别忘了,我王寻城送出去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收回来。”
曾一娘一愣,他知道王寻城指的是那些金条,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好闭上嘴巴不再话痨。
这时,蔡大勇毕恭毕敬地走到叶向高跟前,拱手道贺:“恭喜叶山长,贺喜叶山长。”
叶向高拱手回礼,却是诧异不已:“书院不曾有喜事,不知蔡二爷所说的喜字又是从何说起?”
在他看来,除了学子们金榜题名,书院平常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喜事。
“叶山长且听在下说完,今日之喜,都是为了贵院的旺财公子……”
“什么公子,那不过是一条狗。”这是老李头第三次强调旺财身份的问题。
叶向高听到旺财两个字,顿时欣喜万分:“你的意思是旺财在你们那儿?”
蔡大勇点了点头,叶向高迫不及待地问:“那它现在何处?”
“是这样的,昨夜我带着弟兄们在外巡逻之时发现一条黑狗正追赶着一名黑衣人,当我们的士兵截下这个黑衣人才发现,此人竟是上个月盗走我军军事布防图的月氏奸细,这条黑狗可谓帮了我们京机卫一个大忙,我等将黑狗带回营地,便有士兵认出它是您叶山长的爱犬旺财。
大哥感念其勇猛,特封旺财为威武大将军,刚好不久前大哥也收养了一条母狗来福,便有意喜上加喜,撮合成一段姻缘,哪成想旺财和来福这一见面便互生情愫,发生了那个什么不该发生的……咳咳……”
在场人哄然大笑,叶向高越听越玄乎,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生米既已煮成了熟饭,我大哥干脆做回月老,将来福许配给了您的旺财。”
“哈哈哈……”
现场笑声一片,吸引了远处的一些路人,人群越聚越多,一度造成了不小的躁动。
封狗做将军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虚职罢了,可是给狗保媒,成婚,八抬大轿,卫队护送,实在是前所未闻。
要说这蔡大将军可真是个好官啊,自打他调任京机卫以来,整个国城治安稳定,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不仅如此,蔡将军还协助地方官府屡破奇案,不久前他亲率大军一举剿灭祸害百姓多年的采花大盗的那件事,更是为百姓们津津乐道。
蔡将军事无巨细,每遇大事小事必须亲力亲为,如今竟连条狗的终身大事也搞得如此隆重。
好人哪。
叶向高迫不及待道:“那轿子里的是?”
“是将军夫人。”蔡大勇说话时,便有一名士兵从轿子里牵出一只牧羊犬:
周身白毛油光锃亮,外形优雅美丽,看上去非常高贵典雅,毛发长度中等,柔软、浓密。
身躯稳固、坚实、肌肉发达,体长大于身高。
难能可贵的是,它特别地温驯,无论士兵给它下什么口令,它都会一一照做。
叶向高激动得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在此之前,他就一直想给旺财找个伴,免得那家伙孤身一狗在后院寂寞无聊。
有道是,恰到困时来了枕,而且这个送枕头的人还是京机卫的总卫长,人家八抬大轿送上门来,对旺财来说是何等的殊荣啊。
不过,叶向高还是难以置信旺财怎会无端跑到城外,它不是一直都待在后院的吗?
越想越想不通。
索性不再去想。
不管怎么说,旺财无恙就好。
他正要向蔡大勇施礼致谢,却被蔡大勇悄悄拉到了一边,“只是可惜,旺财在追捕月氏奸细时,肚子上中了带毒的暗器,暗器太小,我们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大哥找了城里最好的郎中也没能救过来。”
“什么?它,它死了?”叶向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蔡大勇惋惜地点点头:“叶山长,对不起,都是我们没用,没能救回旺财将军,请您节哀,不过,我家将军说了,旺财不在了,以后就让来福来陪着您吧。”
“回去替我谢谢将军。”叶向高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蔡老虎这次又是锣鼓又是八抬大轿,摆明就有赔罪的意思。
不管追击奸细一事是真是假,也不管旺财的真正死因是什么,至少他蔡老虎已经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一想到跟了自己八年的旺财如今说没就没了,叫他如何不痛心,如何不难过?
低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脚边的那只懂事乖巧的来福,叶向高的内心稍微平衡了一些。
尽管书院外面喧如闹市,却还是有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追风坐在宿舍里温习功课,月生一路笑跑着推门进来:“追兄,你怎么也没出去看看,外面可好玩了。”
“是不是蔡将军送新娘子来了?”追风抱着课本,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文字,头也不抬地问。
“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月生一怔,见追风表情依旧淡定,他猛然吃惊道:“莫非这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没错,肯定是这样,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蔡老虎和你的关系呢,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吧?”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人家蔡将军可是京机营的总卫长,哪能听我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