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让他们相信,或者他们自已相信,只要将钱放在正确的地方,就可以自动生出钱来。这只需要眼光足够准确,做出正确的选择就行了,不需要再付出任何劳动。
假如我在敲响交易所钟声的那一刻,就能拥有远超出现有资产的财富,请问是我本人真的创造了这些财富吗?
我只说一个事实,假如养元谷一声令下,让全体弟子撤出春容丹生产部门,欢想实业将无法生产出哪怕一粒春容丹!”
罗柴德解释道:“公主殿下说的,与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而是指在现实中,这种情况真的会发生。”
风自宾:“现实中曾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事情,如果都是对的,新联盟为何要改变旧几里国?”
马台山却总能抓住重点不让话题跑偏,他又执着地追问道:“风自宾勋爵,您方才说只要养元谷一声令下,让所有弟子退出春容丹生产部门,欢想实业就生产不出一枚春容丹!
假如真是这样,罗柴德勋爵的建议更需要考虑。您可以给这批养元师股份,让他们能分享欢想实业的收益,将彼此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才是留住他们的最好方式。
如今世界上最成功的大企业集团,几乎都是这么做的。欢想实业要想获得更大的成功,保证长远的发展,恐怕也必须要这样做。”
风自宾看了马台山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话锋一转,居然讲了一个似是现代寓言的故事——
“有那么一个国家,与欢想特邦一样地广人稀,却比欢想特邦要大得多。曾经有人发动了一场革命,口号是让所有人都成为国家真正的主人。
具体的措施很有创意,以该国的所有国有资产组建一家公司,实施股份化。该国当时有三百多万人口,那就分成三百多万股,每人一股。
然后革命成功了,因为这得到了大部分国民的欢迎。
成功之后会怎样呢?拿到这个股份就等于拥有这个国家了吗?或者说就意味着人们什么都不必做,然后就能分享红利?
资产之所以有价值,因为它既是生产资料又是劳动对象,价值是在生产活动中取得的,那么让谁去生产呢?假如这三百万人从此不事生产,那么他们还能得到什么?
假如他们能够得到红利,那也是在分享这个生产者所创造的价值。想让这个国家发展繁荣,需要的终究还是劳动者付出的努力。
倒是还有一个短期收益方式,那就是把国有资产全部变卖,收入大家都给分了,每人或多或少可能都会得到一笔钱。
这样却有两个问题,第一是以什么价格卖给什么人呢,谁又能将这些资产买下?第二是将资产全部出售之后,空壳公司的股份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有聪明人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这个国家还有一些资源,比如矿产,包括煤矿、铜矿、稀土矿。
请国外公司带设备、修道路、雇工人来开矿,然后将矿石卖出去,这样全体国民就可以分享收益了。
如此貌似确实能分享收益,但是还不够,不足以支撑人们心目中的美好生活,这时人们又会想到什么?
虚拟的股份既然是一种个人资产,它就是可以交易与转让的。于是到了下一次所谓的大选时,所有的候选人都提出自已的竞选政策,就是人们手中的股份可以上市交易。
不支持这种政策的人,是无法当选的。因为人们无论打不打算出售股份,都不介意拥有出售它的权利,都会希望有所谓高位抛售、低位买回的机会。
上市之后的结果,相信你们每个人都能猜到。所有的资产都是需要经营的,具体的经营者,想让它亏损比想让它盈利要简单得多,没有收益的股份就相当于废纸。
所以它真的跌到了废纸价,被一路抛售,又被人轻而易举蒂大量收购。
然后这个庞大公司的优质资产被分拆出售,落到了各私人财团手中,到了这个阶段,原先的设计已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这只是一个故事,我不知道现实中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国家。但我们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推演,假如这种股份并没有上市交易,但它是否可以继承呢?
若是不能继承,则失去了意义。若是可以继承,这户人家有两个子女,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子女,他们继承的股本份额相差一倍,这是否又是真正的公平?”
这个故事多少有点荒诞,克蒂亚却越听越感兴趣,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如果换一种形式呢?
股份不可交易转让也不可继承,股份总额根据人口总额随时变动,有多少公民就分成多少股份,所有公民都随时享有一股。”
风自宾笑了:“好主意啊,好馊的主意!”
克蒂亚居然没有生气,随即也意识到方才那个建议的荒诞,骑在骆驼上也抚额笑道:“勋爵先生,我是被你那个荒诞的故事给带偏了。
假如事情就是建立在一个荒诞的逻辑前提下,怎么讨论都跳不出这个荒诞的框架。这件事的本身,又回到了如何建立社会福利保障体系的问题,这里却用了最不靠谱的方式。”
崔婉赫又适时插话道:“我们认为,一个更好的世界,是成功者的存在,能让人们看到努力的希望,而不是努力无用的绝望,更非不必努力的幻象。”
罗柴德问道:“那前人的积累呢?”
崔婉赫:“那是可以更好努力的条件,让人们能够在更好的基础上去努力,从而创造与得到更多。当然了,这世上也有不想努力的人,都是个人的选择。
所以风自宾先生的意思,有些东西不应该瓜分归哪个私人所有。比如欢想实业,比如欢想特邦。
所谓的平等,不是也不可能是绝对意义上的均分,只能是规则上的尽量公平。人们早已明白,有些东西不能私有并继承,比如官位。
现代社会中的官职,早已不能由私人继承,但还有更多的东西,仍然是私有并继承的,有些是可以的,但有些却不应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锲而不舍的马台山打断道:“风自宾勋爵,您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风自宾笑道:“方才公主殿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罗医生提了一个建议,理由是这样可以给我带来更多的财富。
而你又告诉我,如今世上最成功的大企业集团都是这么做的。欢想实业要想获得更大的成功、保证长远的发展,也必须要这样做。
可我为什么一定要遵守这样的财富逻辑呢?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样逻辑框架下讨论问题呢?假如走进你设定好的框架中,就等于认同了你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跳进去呢,去追求他们所认为的追求?我根本就不在乎个人能拥有多少财富,豪斯先生身为大神术师,此生所求恐怕主要也不在于此吧?
假如刚才那个故事太过荒诞,那么我就讲眼前的现实吧。这次来我们也经过了新田镇,欢想特邦最早建立的市镇,你看见那里的家庭式居民区了吗?
这里不缺地,所以家家户户后面都有一块空地,没有修院墙,但可以自已做篱笆扎起来,面积也不大,只有九十平方米。
大多数人家都用来种蔬菜了,各种蔬菜。这里的气候条件很好,很多蔬菜都能常年生长,一年四季想做饭的时候,都可以到后院掐一把新鲜的嫩菜。
假如哪天想换换口味,左邻右舍也可以交换不同的菜,总之就在那个生活区里,只要当地能种的蔬菜,你几乎都能找到。
那里的居民几乎都是东国人,东国人的饮食应该是世上最为丰富的,有条件可以做出各种菜式来,也是世界上人均蔬菜消耗量最多的。
这是多么大的需求?而欢想实业自已也有蔬菜基地,假如按照你方才的逻辑,怎么能允许这种情况存在,这要少卖多少菜、少赚多少钱?
更何况生活区就是欢想实业自建的,包括住房,也包括后院可以种菜的空地,都是欢想实业提供给居民的,这不是跟自家的买卖为难吗?
还有更聪明的人,会说出另一番道理。分户庭院式种菜,其效率远不及规模化的现代蔬菜生产基地,还浪费了人们大量的精力。
与其如此,不如让人们将精力用在能创造更多价值的工作上,节约出更有效率的劳动时间,蔬菜供应就交给现代化的生产基地吧。
这有没有道理?假如就按照这样的叙事逻辑,简直太特么有道理了!
但是我要告诉你,在自己后院空地上种菜并非一种强制性的劳动,而是工作之余的一种休闲,一种生活情趣,甚至是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
不同的人会种不同的蔬菜,也有省事的人不种菜,种一些花木和果树,还有人干脆就把那儿改建成茶棚,或者雨天也可以搞烧烤聚餐的凉亭。
有不少居民就是养元师,种了金线竹一类的灵植,今年还有种五花谷和纯元豆的,平日以法力培育。
这世上一切生产活动的目的是什么?若答桉就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精神与物质需求,那么这就是一种很多的方式。
假如你认为是为了满足某个集团、某一类人,永无止境的资本增值冲动,那么你可能就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至少不会主动给他们创造这样的条件。”
马台山滴咕道:“到哪里都喜欢种菜,小农习惯。”
风自宾也不生气,只是笑道:“我有一位长辈,就有严重的自然自适小农思想,而我受他的影响很深。”
崔婉赫:“净尘罗法阵中,哪怕种个萝卜都贼好吃。”
克蒂亚:“听着我都很向往了。”
罗柴德:“您不是有拉肯大花园吗?”
马台山又顽固地将话题扳了回来:“就不说种菜的事了,按照崔女士刚才的说法,勋爵先生的话也充满了矛盾。
您拥有欢想特邦的一切,那么对其他人来说是否不公平呢?假如您是成功者,爱他人的努力是无用的,因为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你。”
风自宾点头道:“你说得非常对啊!从一开始我就承认,这就是资本集中的终极形态的展示,我就是一个反面的典型。
事物发展到极致,就会走到难以为继,就会走向自我否定。你看到了矛盾,我本人身上就集中了所有的矛盾。
但我从未拿过欢想实业一分钱的分红,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所有的收入和利润,都用在欢想实业与欢想特邦身上,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反面典型。
我的所有资产,实际上是欢想实业、欢想特邦公有的、共用的。但这世上有各种对公有制的攻击与批判,我取了个巧不必去辩驳,因为它还是私有的形式。
如果有人想攻讦我个人,我则从不私取。如果有人想批判公有制度,而它却是私有的,且是私有的极致,在法律意义上是严格的私有。
所以人们就不要再以私有化的名义,去瓜分侵吞原本就是我私有的资产。我不仅是事实上的所有者,也是名义上的象征,展示给世人的矛盾。”
克蒂亚有些听傻了,罗柴德却小声道:“老弟,你玩得真大,也玩得真嗨呀!”
马台山皱眉道:“我能否听出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在欢想特邦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允许拥有个人资产?”
风自宾摇头道:“这可不像一位大成修士说得话,请不要有意误导。我们鼓励所有人创造和拥有个人财富,比如赚多少钱、攒多少东西,都是他们自已的。
如果父辈努力,子孙就可以要么过得更舒服一些,还可以有更好的条件去创造更多。
但是在欢想特邦,欢想实业的资产是不可再私有并分割的,它是所有人可以通过自身努力去获得一切的保障。
至于每个人能得到多少,我也不清楚。就像几里国推广养元术,也有大部分人终生无法成为养元师。但他们至少拥有了得到传授的机会,坚持修炼同样可以延年益寿。
至于我风自宾,并不以这个身份取欢想实业一胫毛。你也曾是东国人,应该听得懂这个典故。”
马台山:“可是这样一个欢想特邦,真的能够永远维持下去吗?”
风自宾笑出了声:“我做不了世上所有的事情,每个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已。我只是展示了有这样一个世界的存在,未来会怎样,那是未来人的选择。
这就像养元谷中的导师,不可能代替弟子去修行。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尽量做好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包括诸位已经看到的这些。”
马台山:“但你有没有想过,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你这个人的身上,假如你不在了呢?”
华真行扭头看着马台山道:“我方才已经回答了,但假如你是另外一种意思,我也有所预料并有所准备。曾有人想刺杀我,难道豪斯先生也打算动手吗?”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都不由变了脸色,马台山悚然一惊,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勋爵先生可不要开这种玩笑!”
风自宾:“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继续参观吧,前面还有更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