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家学渊源,曾巩一看就深以为美并指出了小小的瑕疵:“这‘流涕策,断肠诗’一句似有不妥。‘流涕策’当出于西汉贾谊《陈政事疏》,这‘断肠诗’不知是出于何典故?”
方仲永暗恨自己不学无术,朱淑真还得一百年才会出生,《断肠诗集》从何而来?只得心虚地解释“凑字数,呵呵,凑字数”。
还是曾晔仗义,又给了曾巩一巴掌:“方贤弟好心好意地把自己的秘籍拿给你看,你还挑三拣四,良心都叫狗吃了?”方仲永深切怀疑,曾巩屡试不第、素无急智都拜他哥哥的“拍头杀”所致。
曾晔教训完了弟弟,充分满足了自己不太光明的心理需求,郑重地向方仲永道谢:“贤弟高义,为兄愧领了。听闻贵仆与车马皆是令世叔所暂借,虽令世叔慷慨,但他人之物,使唤起来多有不便。为兄这回也带出几个仆人来,愿赠予贤弟二仆以供驱驰,愿贤弟莫要推辞才是。府中亦有能歌善舞的歌姬数名,贤弟若喜欢,也可送给贤弟几个。深夜读书时,有美人添香亦是人生一大乐事。”说着,还发了个“你懂得”的表情。
方仲永为曾晔的豪爽深深折服,诚惶诚恐敬谢不敏:“忠叔和李三甚是得力,并无不便之处。且我与他家公子已有约定,至洪州即奉还,无须再劳烦叔茂兄了。至于歌姬,小弟年幼,且家中管教甚严,就不用了吧!”说着,回了个“求放过”的表情。
乖孩子曾巩及时救场:“方贤弟,你刚才说的诗词的用处到底是什么?”
方仲永长出了一口气,面对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鸭梨很大呀!
方仲永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物设定上:“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等名教子弟修身齐家可矣,然治国平天下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俗云,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但我大宋人才济济,堪称众正盈朝。我等即便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无相应的机会施展,也是空谈。
所以,欲行亚圣之‘达则兼济天下’,首先你得先‘达’起来。我观今日之朝堂,凡处高位者大都是进士科出身,其余明经诸科多沉寂下僚。因此,想有治国平天下的机会,你就得先考中进士。想要考中进士,你就得在诗词上过关斩将。
假如说,未来的高官厚禄、造福万民前面有一道门挡着的话,我们就要拿着这块砖头敲开这扇门。所谓‘敲门砖’是也。”
曾晔赞道:“贤弟的比方甚妙,实在是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啊!”
曾巩却是有些不服:“是不是有些市侩了?”
眼见曾晔又要扬起手来,方仲永急忙阻止“一场迫害唐宋八大家的暴行”,耐心解释道:“这是往小了说的,诗词还有大的用处呢。”
曾巩摆出一副辩论的姿态,拱手道:“愿闻其详。”
方仲永问道:“我神州何以称华夏?”
曾巩答:“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疏》曰,夏,大也。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一也。”
方仲永为曾巩的博闻强记点了个赞,继续问:“礼仪为何?服章为何?”
这个问题有点大,曾巩答不出来了,方仲永代为回答:“这是说,我中华有美丽的服饰,高雅的礼节和文化,优雅富足的生活。这也是我中华有别于诸方蛮夷的根本。诸方蛮夷皆以能穿着我中华服装为美,皆以说我中华雅言为荣,其贵族更是以能书我中华文字、吟诵我中华诗词为傲。
二位兄长以为,当今文坛谁可称领袖?谁可扬名于蛮夷?”
曾巩道:“当是晏殊、欧阳修吧!”——彼时二人文名颇盛,并称“晏欧”。
方仲永摇摇头道:“非也。真正四夷皆知的是那柳七。
一曲《雨霖铃·寒蝉凄切》那可真是令洛阳纸贵,众多勾栏女子无不以能够唱一曲柳永的新词为荣。注意,我说的可不是中原,而是辽国、西夏、吐蕃、朝鲜、倭国等番邦。俗语有云,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曾晔哈哈大笑道:“只道贤弟不解风情,却也是我辈同道中人。我家有歌姬就唱得好一曲《雨霖铃》,更难得的是她还能唱《定风波·自春来惨绿愁红》。那唱腔,配合着身段……”
方仲永感觉曾晔已经不可救药了,多么严肃的事情,怎么就变成这般的低俗呢?呃,好像柳永的词是有一点点的艳。
还是乖孩子曾巩可爱,时刻不忘关心国家大事:“难道靠柳永的几首艳词,就能让四夷宾服了?”一副“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当然不能。但是假如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我们把蛮夷中的敌人杀光了,再去告诉普通民众说,他们能过上和我天朝子民一样的生活,吃美食,着华服,咏诗词。你觉得他们会反对沐浴在吾皇的圣恩之下吗?”
“眼前岂非无用?”
“怎么会无用?只要我们有大量的诗词被创作出来,不断的宣扬我天朝上国美好的生活,必能吸引那些番邦的有识之士来投奔,并许以高官厚禄。长此以往,即便那些番邦有些人才,也尽为我所用,敌国外患自然消弭。这就是文学教化的作用,可称为‘文化’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