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仲永前世的名字叫富贵,但实在是老坟里没有那个蒿子,跟富、贵二字扯不到一毛钱的关系。
富者,从宀ian从畐,安居宫室,丰于饮馔之义。
从字形上理解:宝盖头寓意家,家庭;一横寓意安稳,稳定;口字则表示人员,人口,人口就是劳动力;田字则表示田地,田地象征着食物,食物就是财产。所以,综合起来推断,起初富的含义是表示家庭稳定,人丁兴旺和田地广阔,也就是有房,有车,有背景,有家业。
贵者,从臾从贝。归也。
《孟子》:用下敬上,谓之贵贵。《释名》:贵,归也,物所归仰也。
贵是价值高,份量重,值得珍惜与重视,贵也可以形容一个人在社会中的重要性、优越性、关键性,也可以是一件物品在人们心中的位置,或人们向往的位置。
富贵二字,通俗的解释就是有钱有地位。乍一看来,似乎古往今来能符合这一条件的人很多。然而,方仲永觉得应该还有另一层含义,也就是要能够福泽子孙后代,所谓富贵绵长也。
若是一个人自己一辈子倒是富贵了,那边一死,这边就被抄家了,其实不算是真富贵,如和珅;或是前半生富可敌国、位极人臣了,后半生凉凉了,富贵个半截儿更是无趣,如邓通。便是有那所谓“十全老人”,自以为此生再无遗憾,却是给子孙留下了个烂摊子而不自知,于“绵长”上也差了几分。
那么,古今第一富贵人是哪位呢?个人认为,当属晏殊。
在北宋的娱乐,呃不,文化圈里,晏殊是绝对的人生赢家。自小就是神童,十四岁被赐为进士。起步早,高,五十岁才考中进士的柳永和他一比就得直接气死。
再往后,在京城进修了几年,就当了六品的光禄丞,官至右谏议大夫、集贤殿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礼部刑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兵部尚书。官职最高是宰相(同平章事),而且长达十年之久。他开过书院,办过教育,提携晚辈俊彦,范仲淹、欧阳修等名臣见了他的面都得尊称一声“恩师”,至于做到文官极致“开府仪同三司”、三次拜相的富弼见了则必须口称“小婿”,执晚辈之礼了。
正是这种高大上的人生,造就了富贵气象的晏词。
古人云,词乃艳科,就是说无风流不写词。
柳永的风流是“鸳鸯绣被翻红浪”,玩的是视觉冲击。张先则是“心事两人知,掩灯罗幕垂”,整的是朦胧美。
晏殊的风流呢?“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人家这大大方方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在搞对象,而柳永和张先明显是在耍流氓或者是偷情的节奏。
就这还只是早期的晏词,等到晏殊功成名就时,早已不玩风流了,人家玩的是风雅。
三国时曹阿瞒和刘大耳朵青梅煮酒论英雄,晏殊则是青杏煮酒赏佳人。像“青杏园林煮酒香,佳人初试薄罗裳”这种情调,柳永、秦观之流是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来的。
常言道宦海沉浮,尤其在北宋,做官的要是没有被贬个次的,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官员被贬,往往情绪低落意志消沉,就连号称九全之才的大宋第一人范仲淹,在庆历新政失败后,也写过“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这样颓丧的词句。
晏殊却从不这样。
第一次被贬宋州,他主要干了两件事。一是办学院,邀请范仲淹、富弼(后来是他的女婿,当过宰相n多年)讲课;另一个就是思考人生。那首著名的《浣溪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其实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消极,而是顺势而为的为官原则,随遇而安的乐观的人生理念。
富贵于我如浮云,这种装13的心态晏殊从来没有。他对富贵的态度是来则喜去则欣然,这样反而使得富贵对他青睐有加不请自来。
庆历二年,晏殊官拜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任枢密使,就是身兼文武宰相,实实在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年后的春节,晏殊召集在京的所有文武高官在家中聚会,盛况一时场面甚大,晏殊即席作《木兰花·东风昨夜回梁苑》以壮盛会。
尽管此时的晏殊权倾朝野,但词中的也只是一种从容慰藉雍容典雅的平常心。与会人员纷纷点赞,并都以“东风昨夜”开篇,作《木兰花》以和,共襄这一文学盛会。
一年后,晏殊的正室夫人王氏过生日时受封一品诰命夫人,这对晏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晏殊作《拂霓裳》词中有“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表示了一下谢主隆恩的意思。别的什么心中大喜呀、庆祝呀什么都没有,只有“斟美酒,至心如对月中人。一声檀板动,一炷蕙香焚。”这种低调奢华的小感慨。
与晏殊几乎同时代的吴处厚,在其《青箱杂记》卷五中记载:“晏元献公虽起田里,而文章富贵,出于天然。尝览李庆孙《富贵曲》云:‘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公曰:‘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故公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唯说其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杨柳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故公自以此句语人曰:‘穷儿家有这景致也无?’”
这段话颇能道出晏殊富贵词的独特风格。词中所表达的思想既不是伤春女子的幽愁,又不是羁旅思乡游子的离愁,更不是感时悯乱的深愁,而是富贵者叹息时光易逝,盛筵不再,美景难留的淡淡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