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耍狠,比方仲永整治台州的好汉们还要强硬。
至于那些拐卖人口、杀人越货的大盗,仅靠几个街司是不够用的了。范仲淹就责成本府衙役,会同刑部办差高手,又奏明赵祯请禁军从旁协助。任你有天大的手段,被几百只强弩围着,就问你怕不怕?
投降是死。
不投降?当时就死了。
何去何从?我太难了。
于是,这些亡命之徒或暂时遁迹于汴梁城下的沟渠中,或仓皇逃离,去一个吏治清明的地方继续开展自己的“事业”去了。
其实,这都是小事,换做别的人才也能做个差不多。最难的是如何收拾那些背靠勋贵,拼命从百姓身上吸血的行会。
既是好友又是下属的富弼劝道:“几乎每一个行会后面都有一家甚至是几家勋贵在撑腰,六爷您想要从他们身上开刀只怕不易呀!”
为什么富弼会喊范仲淹六爷呢?
还得从天圣四年说起。那年,范仲淹在泰州地区任职。其间,因与监管酒税官员富言来往,认识了随父而来泰州读书的富弼。这位二十出头的洛阳才子,尽管饱读诗书,提笔成文,胸有沟壑,豪爽大度,却还只是个秀才。
范仲淹一见之下,颇为惊讶,觉得他资质不凡,将来必有大成。于是便揣着他的文章,去见时任御史中丞的晏殊,郑重推荐说:“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
晏殊向以知人闻名于世,看罢文稿,颇为称许,听说他尚未婚配,恰合东床之选,就托范仲淹从中作伐,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富弼。
天圣八年,宋仁宗颁诏制举特科。范仲淹又对富弼说“子当以是进”,并荐他为茂材异等。
经范仲淹指点和激励,富弼得以步入仕途,并与范仲淹结成忘年之交,日久弥深。富弼比范仲淹小十五岁,向以父辈尊称,故称之为“六爷”。
灌水完毕,转回正题。
范仲淹对富弼的劝说是根本不在意的:“不过是些冢中枯骨而已,何足道哉?且本朝历来重文轻武,这些勋贵多是些酒囊饭袋,靠着祖先余荫、官家仁慈,才苟延残喘。我既受官家指派,自当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且看老夫的手段,定把这些蠹虫一扫而光!”
富弼再劝:“咸平五年时,先帝感于众多商户挖开坊墙临街开店,特下诏治理侵街之乱象。然众多勋贵阻碍,至今仍无甚改观。六爷,慎之呀!”
古往今来,似乎能成大事者都是在性格上有些偏执的,范仲淹也不例外。执拗起来,虽宰相、皇帝也照怼不误,区区勋贵哪里会放在心上。责令三班衙役、街司等清查各行会往来账目略有纰漏者罚款,投机倒把者关张,作奸犯科者绳之以法。
一日,查到西水门码头米粮行会。罚款,不交;关停,不听;抓捕带头者,言说去吕相府上述职了。
又一日,查马行街盐商公会。掌柜的甚是嚣张,言说此乃吏部侍郎与吕相的生意,你官太小,不配了解内情。
再一日,查汴河骡马商会。范仲淹亲自带领,掌柜的倒是给了些脸面,拿出账簿来。只是不住地冷笑,说什么“吕相的生意也敢查,官是不想做了”。你一个行脚的行当,也想用吕夷简的名头压人不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范仲淹深恨之。
回到府衙,暗中调查一番,却又惊出一身冷汗。
那吕夷简世代簪缨,曾祖即为后唐兵部侍郎,叔父吕蒙正乃太平兴国二年的状元,三次登上相位,门生故吏遍天下。吕夷简更是深谙为官之道,谄事刘太后,天圣六年即拜同平章事。朝中诸事,一言而决也。幸亏官家亲政后,罢了他的相位,否则必成尾大不掉之势也!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十月,太傅薛奎病重,赵祯亲去慰问。
因陈尧佐老迈,不堪驱使,帝问及晏殊可堪为首相,薛奎言:资历尚浅,不可骤升。帝问:吕夷简可否?薛奎不能答,遂逝。帝大恸,罢朝三日。
旋即,吕夷简起复,任平章事,加右仆射,封申国公。
范仲淹闻讯大惊,这样的门阀日后必为祸患,不得不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