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雾气从秦戈身上腾起,迅速包围了周义清。谢子京紧紧拉着秦戈的手,在周义清仰面倒在担架上的瞬间,秦戈也跌入了他的怀里。
谢子京抱着秦戈,忍不住又吻了吻他的额角。他知道,他心爱的向导正踏入周义清的“海域”,往极深极深之处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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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站在一个不断晃动的空间里。
是房子,周义清和周游的家。家很狭窄,开门就是客厅,再抬头就是厨房,任何角落都一览无遗。
周义清的不正常已经太久太久了。秦戈根本站不稳,他不得不以手扶墙来稳定自己,但很快便发现,墙体在融化,石灰、砖块和水泥液体一样淌进他手心里。
稚嫩的孩子的声音从空间之外反反复复地传来,忽远忽近,全是笑着的呼喊:爸爸……爸爸……爸爸……
秦戈跌跌撞撞,走向厨房。厨房里新砌的灶台平整漂亮,但它却不是密封的——周义清蜷缩在灶台之中,姿势和周游的遗骨一模一样。
水泥淹没了他的半个身体,半张脸。听见有人靠近,周义清还能动的那只眼睛看向秦戈。
他无法说话,只是冲着秦戈笑。
小游……小游……小游……
男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秦戈非常难受。谢子京是对的,在极短时间内连续侵入别人的“海域”,而且还是两个不正常的“海域”,他很难镇定。但秦戈晃了晃脑袋,伸手抓住了埋身在水泥之中的周义清。
“我要见周游。”他厉声说,“我还要见你捡回来的那个孩子!”
他一头扎入了灶台,进入周义清的躯体,就像扎入一滩恶臭的死水。
周义清的大部分记忆都是混乱不堪的,秦戈的视野不断摇晃着。“给我看过去的记忆。”他喃喃低语,“我会让你看到周游。”
如同水面被拨开,露出了浅藏的镜面。
周义清在雪中行走,王都区的地面脏污不堪,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停步,转身往回踱了几步。
一个上身穿着秋衣,下身只穿了条沙滩裤的男孩蜷缩在墙角,不断落下的雪已经在他头顶覆盖了薄薄一层。
周义清伸手去碰了碰孩子的脑袋,那男孩呻.吟着抬头,周义清发现他脖子上有淤痕。
“你会被冻死的。”秦戈听见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看到在雪里瑟瑟发抖的男孩抬起了脸。
是周游——不,不对。是周雪峰的儿子,那个没有名字的男孩,X。
黑水晃动着,周义清对坐在轮椅上的一个男孩说话。男孩模样平凡,一对浓眉微微皱起,眼睛十分明亮。
“……这么冷的天,就当做是救救他了。”周义清说,“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他和你一起睡,或者睡一楼地板上。”
“和我一起吧。”男孩说,“我房间小,不漏风,晚上比较暖。”
被捡回来的男孩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穿着不合身的卫衣的肥大裤子,浑身冒着热气,黑发湿漉漉的,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
“你好,我叫周游。”轮椅上的男孩冲他打招呼。
“我……我没有名字。”X低声说。
秦戈越来越眩晕,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崩溃。
眼前场景晃动得越来越激烈了。
“两床被子够了吗?”周义清站在周游的房门外问,“不够的话爸爸房里还有一床。”
“够了。”周游从轮椅挪动到床上,对着站在书桌前的少年说,“你喜欢看哪本书,自己拿就是了。或者你玩游戏吧!”
他的房间很小,但几乎全堆满了书,一台旧电脑摆在书桌一角,屏幕映照出少年没有表情的脸。
“我不懂用电脑。”他说,“我也不识字。”
周游和周义清都是一愣。但很快,周游就笑了起来:“那我来教你吧。”
“别聊得太晚。”周义清说,“晚安。”
他把门关上的时候,看到少年慢慢走向周游的床,脸上勉强有了一点点表情。那是掺杂了好奇、羞涩和感激的一个笑。
秦戈几乎无法再坚持了。他头疼欲裂,生理性的疼痛直接影响了他巡弋海域的效率,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抖动,周义清的“海域”正在酝酿着一场暴动,要把这位不速之客驱逐出去。
就在秦戈觉得自己就要失败的时候,周义清的“海域”忽然稳定了。
一切极为清晰,所有的声音如同在秦戈耳边震动一样,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仍旧头疼,但已经大幅度减轻,呼吸渐渐平稳,连急促的心跳也在逐步回落。秦戈仿佛被扑面而来的春风与温柔的草地包围,他所有的不适几乎都被隔绝开了,只有周游和X的声音回荡着。
“……这就是白噪音的神奇之处。”周游坐在客厅里,他的膝盖上摊开了一本厚厚的书,正一边翻动,一边对身边的X解说,“白噪音之所以能安抚哨兵不稳定的情绪,因为它是直接作用于‘海域’的。声音会对我们的‘海域’产生影响,尤其在睡眠的时候,哨兵利用白噪音可以获得更好的睡眠质量和情绪抚慰效果,因为白噪音直接抚平了‘海域’里的波动……”
周义清正在擦桌子,笑着抬头说:“小游,你说得这么复杂,他听得懂吗?”
“他很聪明!”周游说完又有些不确定似的看着X,“我……是不是讲得很枯燥?”
X没有坐在周游身边,他坐在了地上,姿态轻松,下巴搭在周游的膝盖上,一双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周游。
“不枯燥,很有趣。”他慢慢地说,“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周游脸上掠过了一丝羞涩,他低下头,继续讲解白噪音和“海域”的联系。
秦戈用周义清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X看周游的眼神是奇特的。
那里面有他丝毫不加掩饰——或者没办法掩饰的狂热和喜爱。英俊的少年微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同龄人。他因为周游说的某句话而笑了笑,嘴角微动,眼神仍旧是直勾勾的,脑袋固执而依恋地搭在周游的膝盖上。
周义清看着这一切,他手一松,筷子掉到了地上。
秦戈来不及理清所看到的内容,眼前的场景再次抖动。X蹲在地上,认真地擦洗周游的轮椅。周义清走近了他,语气阴沉。
“你今天就走吧。”他说。
X抬起头,一脸呆愣:“为什么?”
周义清:“我不能再留你了。”
X:“我是周游的朋友。”
“你不是!”周义清怒气冲冲,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要碰我的儿子!”
X扔了抹布,慢慢站起来。“我是什么人,周叔叔?”
“你说你从湖北走到这里……你怎么过来的,你这副长相,你身上的那些痕迹……你卖可以,求求你不要教坏周游。”周义清压低了声音,“我只有周游,我求求你,你走远一点好不好?周游人很简单,你别骗他,好不好?”
X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是啊,我是教坏了周游。”他笑够了才说,“可周游做得了什么?他下半身根本完全动不了。”
周义清:“我不管你们到底做过什么,我要你现在立刻滚!”
然而话音刚落,他忽然就被逼近的X吓了一跳。
“不过你确实说对了。”X笑道,“我是教了周游很多很多事情,我直接钻入他的海域,在那里能做的事情,多到你根本无法想象。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们甚至已经约定了成年之后就申请为伴侣,叔叔,你高兴吗?”
周义清勃然大怒,几乎失控:“混帐!”
失控的情绪令他的“海域”出现了漏洞,几乎就在瞬间,X突破防波堤,进入了周义清的“海域”。
秦戈听见了谢子京的声音,他在呼唤自己,一小时就要到了。
在离开周义清“海域”之前,他听见周游在问X。
“你也喊我爸爸为‘爸爸’?”他惊奇而不解,“为什么?”
“爸爸说要收养我。”X回答,“他很喜欢我。”
在周游的沉默里,X温柔地说:“但我最爱你。我只要你。”
周义清呆呆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周游坐在轮椅上,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X。X牵着他的手覆盖在自己脸上,吻了吻周游的掌心,身体慢慢颤抖起来,像被极度的兴奋擒获了:“周游……”
秦戈猛地从这个彻底混乱的“海域”中挣脱,大口喘气,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但他立刻意识到,他身边的不是谢子京。
秦戈顿时跳了起来:他需要的是潜伴,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秦戈!”谢子京在他的另一侧,“我在这里。”
他抱了抱秦戈,秦戈连连深呼吸,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另一个人的手。
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人看年纪大约四十来岁,长相倒是显得年轻,浓眉大眼,神情平静。他握着秦戈的手,冲他笑笑,眼里带着几分不容忽略的严厉:“调剂师,24小时内连续两次强行突破防波堤进入他人‘海域’,你知道你违反了调剂师守则的那三条规定吗?”
在他身边,一头灰白色皮毛的矮胖大狼摇摆着尾巴,不停蹭着他的手臂,但又被他不断推开去。
秦戈又惊又喜:“章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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