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崛川信彦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调侃意味,平静地说,“还请陶君转告一下木岛桑吧,事情总要解决的。”
“木岛桑的用意似乎正是如此。田中桑已经约了我,招待会结束之后去我的料亭呢。崛川桑,要是你不方便现在出现,就先直接过去吧,我们差不多也要出发了,让敏夫过去带一下路吧。”
“……好,添麻烦了。”
将手提电话递给绪方敏夫之后,陶知命就吩咐绪方敏夫过去带路。
回到了招待会的现场之后,人已经陆陆续续在离场了。
陶知命也不避讳,去向大使和王奕等人辞行后,就走到了田中荣和木岛元一那边:“田中大人,木岛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田中荣似乎早料到一般,尽管脑梗过一回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但还是双目中精光一闪,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如此,那这就出发吧。”
看到田中荣和陶知命再次凑在一起,和其他人告别之后就一同离开了,很多之前对陶知命有所了解的人不免愕然。
不是仅仅只是在这个场合遇见了,认识一下吗?这样两个人为什么会有私交?另一个老人又是谁?
车子离开之后,倒也没有什么人非要追踪他们的去向,除了对那个十三年前的案件还穷追不舍的人。
陶知命一度想过这个问题,随后略一思考,就坦然处之。
他和田中荣确实是第一次见面。再说了,这件案子是东京地检在办。除非陶雅人他们不想把计划往前推动了,要不然目前的三友投资银行框架里,可没有人能取代自己的作用。
路上,田中荣不像在之前招待会的现场了,人放松着说道:“陶君,最近这两年,可没有少听说你的名字啊。今天见了面,气度果然不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所能具备的。”
陶知命很谦虚:“田中大人堪称传奇,您是已经肯定青史留芳的人物,能向您请教的机会可太难得了。”
“青史留芳吗?”田中荣爽朗地笑了笑,随后却悠悠说道,“功过是非,无非是别人来评述。我的一生已经快结束了,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已经是平成年间了,但我相信,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人们回想起昭和时代,您一定是霓虹国民最先能想起的三个人物之一!”
陶知命的语调让田中荣诧异不已,认真地看了看陶知命,发现他的眼神十分笃定。
“……陶君这样的评价,我可不敢当。”昭和时代持续了61年,这个过程里发生了多少大事?田中荣觉得陶知命是刻意吹捧。
但田中荣作为一力推动了夏国和霓虹建交的人,除了因为这个事情被夏国人所熟知,有心人自然还会注意到他其他的作为。
陶知命便说道:“田中大人的《霓虹列岛改造论》,不正是为当时刚刚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霓虹指明了未来二三十年方向的著作吗?能够在当年就以一本政治书籍名列畅销榜第四,这可不仅仅是因为您的名气。其中有一段话,我和软银的孙君聊起过,对您当时就能做出那样的论断感佩不已。”
“哦?哪一段话?”田中荣觉得好奇了,莫非他为了吹捧自己,还专心准备了这么多?但自从四年前脑梗过一次,自己的影响力早就不复从前了。田中荣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知道这个年轻人现在所具备的能量不一般,应该也用不上这么刻意吹捧自己。
陶知命便回答道:“通讯网时代是依靠电子计算机这个主角来处理消息的。电子计算机是把车间与家庭连结起来的通讯环行线,就好象铁路新干线的列车在铁轨上奔驰,运送着我们一样。我们还要通过通讯环行线来利用电子计算机,让电子计算机把它计算出来的资料,当即通过环行线向我们报告,此即新闻资料通讯。”
田中荣这次是真的有点相信他了,沉默了好一会才哈哈笑起来:“现在个人电脑虽然兴起了,但是通讯网还只是孤岛中的封闭存在。我的想法,似乎是天方夜谭啊!”
陶知命微笑:“但我和孙君都万分笃定,您说的这种时代,一定会来临的,应该已经不远了。那个时候《列岛改造论》中的论断,通过土建的力量扭转过度向城市集中的浪潮,在全国范围内实现工业的重新布局,以铁路干线、高速公路搭配通讯网,消灭城市和农村、‘外霓虹’和‘内霓虹’的区别,这样的远见实在令人佩服。”
前排坐着的木岛元一目不斜视,但心里很佩服。
这个陶知命是绝对没有料到今天可以见到田中荣的,所以这番言论不至于是提前准备得很好的。
然而他深知,陶知命这番话说到了田中荣的心坎里。
果然田中荣悠悠说道:“你没有提我所谓‘平民相首’这个经历,却说起这些远望……”
他看着窗外繁华的东京夜景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不动产价格高涨,人们却会记起来十多年前是我大力推动土木建设呢。昭和时代最先被想起的三个人之一吗?那大概是痛恨我将霓虹带到东京不动产价格高不可攀的地步吧?”
“怎么会呢?”陶知命静静说道,“不论是当时全力推动发展了半导体产业,还是希望霓虹不只是有几个大城市发展得很好,又或者是为了霓虹不再陷于外交上受制于米国这种困局,甚至要增设诸多次官增强内阁对官僚机构的影响力。多年之后,霓虹人终究会想起您当初这一切举措所具备的意义。那个时候,人们就会明白,错的不是您,是那个时候的局势。时代给您的时间终究是太短了。”
田中荣今天是第一次见陶知命,在车子里听到他说的这些话,以年老之躯一时也不禁感慨莫名,竟生出一丝知己之感。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看待他当年的所作所为,站的高度前所未有的高。
因此他深深地看着陶知命:“你的这番话,谢谢了。陶君,不愧是能在这个年龄就做到这一步的人啊。”
他顿了顿就说道:“等一下见到崛川君,放心吧。”
陶知命没有辩解什么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等一下的见面。
对陶知命来说,之所以对田中荣说这番话,之所以对桥本太郎另眼相看,只不过因为这两个人在立场上都是偏向对夏国要友好很多的人。
虽然他们秉持这样的立场,目的也只是为了霓虹而已。
正如陶知命所说,他凭借当时的魄力做了那么大的布局,冲破了霓虹在外交立场上没有任何外来平衡势力的状况。通过和夏国正式建交,霓虹此后都有了一个左右逢源的筹码。此时此刻,面对即将到来的大波澜,海部俊他们就享受到了这份便利。
今天晚上的情况自然会通过各种渠道传出去,霓虹在今年率先恢复了对夏国的投资和贸易,海部俊也因此得以稳稳撑了两年多,成为整个霓虹90年代这个崩坏年代在位时间的相首之一。
所以田中荣这个“破坏者”,是注定阻力重重的。他的结局,一点都不奇怪。
车子到了陶然亭,三人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进了无名院落。
崛川信彦听到动静,提前来到了门口,欠身问好:“田中桑,好久不见。”
“崛川君,还没祝贺你担任第一劝业银行的会长啊。”田中荣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就说道,“我和木岛桑都已经老了,夜风已经有点凉了呢,快到里面坐吧。”
“……请。”崛川信彦低了低头。
一句话,亲疏之分已经很明显。
陶知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崛川信彦。
所以说,这几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儿玉士夫……当初应该不是代表田中荣这样平民阶层中冒起来的人的利益吧?
木岛元一难道是个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