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野闻言低下了头,盯着自己有些脏乱的绣花鞋,上面有点点的雪花。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她微微弯了弯嘴角,随即抬起头,又恢复成平静深幽的模样。
她清着嗓子,有板有眼道:“半个时辰后来见我,我的事不算什么,可你的事还不算完。”
说罢,沈朝野也不看缙玄清一眼,越过他往自己的屋子走去,青衣人们有序一致地给她让出一条道路,神情愈加恭敬无比。
反正他们是没见过除了沈朝野,还有人能以这种口吻跟主子说话的,看来这女子对主子而言,意义不是一般的一般。
缙玄清对于沈朝野晦暗不明的一句话而感到一瞬的惊讶,可又细细琢磨,他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指的‘你的事’是关于容沛儿的?
缙玄清眸底划过了一丝赞赏,果然是他心慕的女子,这份敏锐机警的心思,可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
而且这神态口吻,可像极了自家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发现后要算账的架势。
他转过身,看着沈朝野那悠然缓慢的步伐,他眼神软了下来。
“好。”仅仅一个字,却充斥着无边的宠溺。
他注视着前方的人儿停顿了一下,风雪吹起了她的红狐氅,还有那一头柔顺如同墨染般的发丝,放眼望去,在一片雪白中,煞是好看。
就当他看着这抹背影思绪飘外时,空中娓娓道来了一道声音,嗓音婉丽悠远。
“对了,这桩婚事只不过是我的权宜之计,你勿要在意,等我完成了这边的事,自然会解除。”
“我的命运,只在掌握在我的手里,别人无法主宰我。”
这次沈朝野说完后,便大步离开了此地,不过一会儿就进了屋,动作背影有那么一丝丝的急色。
而这看似是平平淡淡的自言自语,却让缙玄清唇角上扬了一个弧度,眸中更是流光溢彩。
他知道,她这是在向他解释她为何会和窦韩瑞定亲一事。起先他或许还会疑惑这其中的原因,但是现在看到了她却胜过了一切,她解不解释其实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知道她的心里有他,所以他信她。
在房门后面的沈朝野神情平静,沉默了好久,才突然勾唇一笑,笑的很是真情实感。
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渐渐的收敛了下去。眸光潋潋,有些深重。
如果不出她所料,容沛儿口中所指与她纠缠不休的人,应该就是缙玄清了。
其实这一点也不难猜,容沛儿那些话听似无头无脑,但实际重要的信息都展露无疑。就比如容沛儿是楚国人士,看她的言行举止,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可以看出这是被家中长辈保护的极好,才会有此天性,所以容沛儿的身份只会她想象不到的贵重,而不是低,但她更确定的是,她不是皇家中人,不然不等她寻到自己面前,早就被楚国的禁卫军给抓回去了。
再又从千里迢迢寻她矛盾的一点上来看,此事虚假的成分很低,而且她的未来夫婿也不会是大靖中人。所以做个排除法,与大靖无关并且还是她所认识的楚国人士,她一下子就猜到了缙玄清的头上;再后来她又观察了一下缙玄清对于容沛儿的态度,也有些迹象可寻,他的眼神让她觉得这不该是完全不知情该有的。
他认识她,不,或者换个说话,应该只能算是知道容沛儿。为何如此说,那是因为与容沛儿的几番交谈下来,容沛儿丝毫叫不出他真正的名字,更当缙玄清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是真实的陌生反应,可见她对他并非那么熟悉。
同样的,缙玄清对于容沛儿也是很平淡的反应,足以说明他对容沛儿口中的‘未来夫婿’称呼并不认同。
所以她猜想此事之中应该有许多她不清楚的渊源存在,这两人大概也是阴差阳错之下被牵扯在了一起。
不过她疑惑的是,以缙玄清这般强悍如斯的能耐,到底是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等强人所难的事。
难道是楚帝?可她又瞬间想不通了,堂堂的帝王如果想要将一个强者纳入麾下,就算是采取联姻的方式,也该是他所出的女儿才是,为何会将这甜头让给容沛儿?
啧,她不能继续想了,再想会联系出更多的疑惑,反正待会他总要与她碰面的,到时候索性问个真切不就好了。
“小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里屋捯饬浴桶的须要注意到沈朝野站在门后,却迟迟不走过来的模样,于是就多问了一句。
沈朝野神色平缓如初,边抬起脚往里屋走去,边随意的回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萝蔓的丧事该如何办。”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在往浴桶里撒花瓣的须要手一顿,神色有些凝重下来。
不过她也是停了一下,随即就将木盆里面的花瓣尽数放进去后,才朝沈朝野的方向走去,替她宽yi解带。
之后她也状似平常的问道:“那小姐想如何操办,奴婢已经看好了日子,三日后正好是适宜行丧安葬的。”
“哦?三日后?”沈朝野却闻言掀了掀眼皮,明显那三日后几字让她有些来了兴致。
或许对别人而言,这三日后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对于沈朝野而言,三日后可不偏不倚正好是许祥侯举行车裂之刑的重要时刻。
至于有多重要,嘉靖帝已经明确下旨了,三日后,所有的文武百官都要前去监督,不仅是以昭炯戒,也是让他们知道君王的威严不容挑衅。
不过,可真是巧啊。
沈朝野想着这件事,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偏过头对须要说道:“牢狱之中有个人叫闫庭,能扳倒许祥侯的很大一部分功劳还都得靠他。虽然他不是什么重大的人物,也没有穷凶极恶,但是那地方总归是有人死命把手的,要想无声无息带走一个人,恐怕免不了要闹大动静。这样,你让青衣人去把他救出来,随后也不用带过来,直接送他到郑大人那儿去,他若问起,就说是我想给这人一个安身之处。”
此事闫庭功不可没,再加上他的父亲又是一个心怀大义的正直人士,所以她就想投桃报李,让闫庭在郑明义的手下做事,也算是全了他父亲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
之后她又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就去罢,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去给他们带带路并监视,免得到时候给我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毕竟那牢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如今正好有个机会,趁许祥侯此刻下台,底下的人必定会轰乱,所以她现在若想要把人带出来,绝对是个好时机。
这件事越快办完越好,这样她心里就少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