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昨晚她亲手杀了萝蔓,再加上她又陷牢狱之灾,她一整宿都没有松懈下来过。另外,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须要应该是偷偷哭过了。
她低叹了一声,抬起手拉住了须要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两人的皆是差不多的冰凉。
她垂眸轻声道:“你这双手是习惯了握刀的,而萝蔓,她自幼就照顾我的起居。虽然你们都很了解我的喜好,但是我明白你俩截然不同,所以更不会因为其中一人,而委屈另外一人。”
说完,沈朝野又放开了须要的手,抬起幽幽的双眼。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谁都要活在当下,你也放心,我没这么脆弱。”
嗓音浅淡又苍远,余音回绕在这安静的马车之中,令人莫名的惆怅。
须要闻言鼻尖一酸,她何尝不知这是小姐的自我麻痹。昨日她一夜未眠,脑子想的都是有关萝蔓,还有小姐的事情。她只要一想到,日后,小姐身边最贴近之人只剩下她了,她就难受的紧。
所以她才会想到,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想尝试模仿着萝蔓的说话方式、行为习惯,去照顾小姐,也许这样能安慰到小姐。
可她没有料到,小姐立刻就揭穿了她的心思,并且让她做自己,别受萝蔓之死的约束。
须要越想月匈中越是沉闷,最后禁不住眼眶中的炽热,一串一串晶莹的泪珠滑落,无声得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沈朝野看到了,但是她没有说话,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随即又闭上了眼。
她现在只能想着回到沈府后,她该如何筹划一切。事到如今,她已差不多与沈府的人撕破了脸皮,无法再与以往那样虚伪下去了。
不过好在她从远洲回来就有了这个心思,所以倒也不是很意外。
更何况她手里这道嘉靖帝亲手撰写的圣旨,可是比方才那两到圣旨还要再重中之重。
沈朝野眯开了一道缝隙,可哪怕只有那一条缝,也能清晰的看到里面散发的幽光。
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他的表情了。
不过一会儿,微微摇晃的马车停了下来,须要扶着沈朝野下马车。这一次,沈府的大门没有再空荡无一人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朝歌呢,你母亲呢?”
是了,虽然这次迎接沈朝野的不再是空荡荡的一片,而是有沈严铸还有几个小厮随从,但是沈严铸看见沈朝野下来的那一刻,神情冷峻严肃,一上来就是质问许氏和沈朝歌的下落。
对,不是温和的询问,而是冷情的质问。
但很快,沈严铸眼尖的瞟到了沈朝野手中的圣旨,他眸底快速划过一道冷光。
看来她在嘉靖帝那里又受到表彰了吧,这次招摇回府是想在他面前炫耀一下吧!
沈朝野的脚步一顿,接着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
“父亲什么时候还学会与我逢场作戏了,这宫里的消息,任何人都可以不关注不知晓,但父亲是绝对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小道消息的吧。”
她不是傻子,不会以为许氏还是沈朝歌会重要到让沈严铸在门口等候,这唯一的原因,恐怕是因为知道了一些宫里头的消息,然后想要来试探自己。
沈严铸闻言鼻孔哼出了气,他看着沈朝野的眼神有些阴鸷,沉声道。
“既然你知道,还不赶紧如实招来!”
的确,他是听闻了宫中的一些风声,所以才会在门口等候。但是也不知怎的,这次打听到的消息只有寥寥几句,说什么刑部尚书许祥侯,还有沈夫人都认罪了,至于什么罪,也许是时候未到还未传遍,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但他又很狡猾,他知道沈朝野与他之间的隔阂,所以本来打算诈她的话的,却不料被她窥探的一清二楚。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沈朝野的悟性与头脑的确要比朝歌好许多,如果她不是慕容氏养大的,或者,她再蠢笨好掌握些,他也不至于处处不待见她。
说到底,沈朝野还是不会做人,但凡心机再缜密深厚些,与他装傻个几年,说不定他就对她放松警惕了。
沈朝野微微掀眼凝着,眼底的一潭清波微漾,静静的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死了。”
“你说什么?!”
沈严铸突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朝野,仿佛那两字让他神魂都惊颤了。
就这么短短的时辰里,芙儿和朝歌进宫之后就有去无回了?
不,他不相信!
“你说清楚,到底谁死了?”
沈严铸突然伸手抓住了沈朝野的双肩,不停摇晃着沈朝野。须要的手也同时放在了剑柄处,但是又瞥见自家小姐的眼神,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而在沈朝野她们身后的马车也这时候才到,青娘和容沛儿一伙人下马车后,看见沈严铸抓着沈朝野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不舒,但是又看须要在沈朝野身旁沉默不言,她也只能站在原处静等时机。
沈朝野抬起脸庞,双眸清明,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嗓音清冷。
“许祥侯与南州知府刘云同流合污,证据确凿,本来应是满门抄斩,由于嘉靖帝贤能,仅让许祥侯一人体会车裂之刑,就在三日后;并饶了许家妇女孺子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些苟活下来的人皆被充军处置。至于父亲的枕边人许芙,则是因杀害远洲十余无辜之人,并栽赃陷害于我,本来也该是当场处置了,但是因我的几句话,她才能再活个七日,七日一到,死期将至。陛下还发话了,不许任何人给她收尸呢,暴尸乱葬岗,血肉狼狗吞食,啧啧——”
“你说说,我提前说他们死了,可有半分夸张?”
“你!你简直没人性,你就是个魔鬼!”
沈严铸眼睛瞪大如铜铃,耳边充斥回荡着沈朝野那些泛着森寒冷意的话语,他心中不禁有些惊惧,他很难想象,这种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还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仿佛她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跟今天晚饭吃什么一般随意平静。
沈朝野缓缓收敛了面容上的笑意,她漠声道:“现在才让你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有些迟了。”
“你这个孽女!”沈严铸仿佛是气急了,又是老方法扬起手就要落下。
“哦,顺便奉劝你一句,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更不要妄想对我动手。不然,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沈严铸的手倒还真因为这一句话停在了半空中,随即就听闻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别以为你做了这南湘王妃,我就动不得你了,至少我还是你名义上的父亲,你的体内流着我一半的血液!自古君臣分明,父子之间更是如此!”
“原来你还知道嘉靖帝册封我为南湘王妃的事了,那想必你也该知道嘉靖帝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是南湘王,这意味着我不仅仅只会是南湘王妃,日后更是尊贵无比。但换汤不换药,无论怎么变,沈朝歌,都只能在我之下!”
“你如今在此处等候,说的好听是关心妻女,可实际上是想给为一个下马威,想让我为你所用,因为你心里十分的清楚,在这个沈府大宅里头,只有我,才是你能指望的上的,我说的可对,父亲?”
“你……你……”沈严铸嘴唇有些哆嗦,他手指着沈朝野,月匈口处憋着一口气,也不知是恼怒还是被揭穿后的羞恼。
“别指着我,我会忍不住对你动手的。”
沈朝野轻笑一声,伸手将沈严铸的那根手指拂开,眉眼处渲染着一丝慵懒与轻蔑。
沈朝野身侧的须要,听着简直是大快人心,她敢说此刻的小姐飒到了极致!
沈朝野抬起脸看着沈严铸,突然微微一笑,笑的沈严铸心中一颤,只听她的声音悠悠传来。
“行了,跪下吧。”
“……你说什么,你让我给你跪下?!”沈严铸仿佛以为自己耳背了,一个小辈居然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让他跪下?!
“嗯哼。”沈朝野挑着眉,丝丝的傲然随之溢出。
沈严铸是真的被沈朝野气笑了,笑的眼角都有了一丝的泪光,他到底该说沈朝野傲慢自大呢,还是说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陛下宠着你,无非就是因为你那骚贱的娘,不然你还真以为陛下欣赏你的才能么,你可能不知道吧,当初你娘跟我之前,还跟陛下好过呢,简直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臭女表子!说不定你根本就不是我沈家的血脉,正如你的名字,你就是个野种!”
沈严铸冷笑的看着沈朝野,许是被刺激的不轻,心中积存了许多年的怨恨都在瞬间爆发了出来,双眼有一丝猩红,眼底更是浮现鄙夷之色。
沈严铸身旁的小厮们闻言皆是大惊,老爷这话也太狠了吧!
但是为了不受到殃及之祸,只能用沉默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天哪……”唐曲天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眼中也是震惊一片,这人是翁主的亲生父亲吗,怎么可以这样对翁主!
天下没有一个父亲会这样侮辱自己女儿的吧,况且翁主并未做错什么呀!
“该死!”
不远处的青娘自是听到了沈严铸那些狂妄的话语,她浑身一震,心中又怒又痛,为沈朝野有这样一个爹而感到生气与痛恨。
“这个大坏蛋,天理不容!”
就连青娘身边的容沛儿都听着有些不忍心了,此刻抛去那些琐事不讲,她心中甚是同情沈朝野的处境,她敢说,她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当父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