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小姐竟然起了这个念头,可是——
这时,沈朝野突然站起身。她一看,原来是昆玉醒了过来,小姐亲自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神容浅浅,没有半点寒霜和嫌弃。
然而昆玉却伸手抵挡开了沈朝野的帮助,自己撑着坐躺好后,眼帘也依旧微垂,不看沈朝野也不说话。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沈朝野也不介意,缩回手,随之索性坐在了榻边,眉眼温和问道。
昆玉睫翼一颤,眼眶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等情绪平缓后,他才缓缓开口说了一句。
“别碰我,我脏。”
他说完,又忽的想起曾经他可以隐瞒这一点,好心安理得地陪伴她左右,但如今的他却是无比的真实又恶心。
不用她开口,他自己都嫌弃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听了昆玉这话,沈朝野和须要都明白了,她们今日撞见的不光是昆玉不想面对的过去,因为那是他心里最深最痛的伤,也间接打破了他一直追求的美好与纯净。
沈朝野看着昆玉无措搭在被子上的手,眼神一顿,继而浅浅笑着看着昆玉,语气柔和又娴静。
“其实你不必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猜想过,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掌握在郝绥的手里,只是我没想到他是以这种方式欺凌你的。但是你不要担心,我和须要对你从来没有半分的偏见,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当你是朋友,如今你被欺负,作为朋友的我们,是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她明白此时的昆玉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安抚,哪怕是让她拿出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话,她也是愿意的。
从始至终,沈朝野都将郝绥对昆玉惨无人道的凌虐归于欺凌,不带一点有色眼镜去看待昆玉这件事。
这也就在沈朝野眼里是如此了,毕竟她所处的时代比昆玉这严重的事情多了去了,那里的人们都很宽容,无论是男女之爱,还是同性之爱,都是可以被接受的,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小姐说的对。”须要也附和道。
但她心里想的是,除了你不适合与小姐携手走一生之外,其他偏见她还真没有。
而且同样的,她与小姐都认为昆玉的遭遇实在有些惹人同情。
昆玉一听,神容一动,两行眼泪也就这么落了下来,所谓梨花一枝春带雨,大概形容的便是这样的了。
“真的么,你真的不会嫌弃……这样的我么?”还有帮他讨回公道。
她真的,真的没有嫌弃自己,反而还是一如平常的护着他……
他没了平日里的精神气,只是伸手握住了沈朝野垂在榻边的手,他略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她有下意识的想要撤回。
可一看到昆玉那弱小无助的神情,她又有些不忍,算了,不管什么事,先把眼下的过去了再说。
沈朝野轻轻的恩了一声,可直到昆玉手掌那里的白纱蹭疼了她柔嫩的肌肤,她才微微用力挣脱开来。
然后才开口道:“是,你能否告诉我,你人皮面具制作须要费多少工夫?”
昆玉并未想其他,而是老实的回答:“精细一点的要花个三五天,粗糙一点的一天就足够。”
“那如果我要你在今晚前完成呢?”
“这么急……我可以试试……”昆玉有些惊讶,不明白沈朝野需要这个人皮面具干什么。
于是怯怯的多问了一句,“那你能告诉我你要这个干什么用吗?我不是好奇,我只是想知道你拿去的用处,或许还能帮提点建议。”
一副生怕沈朝野嫌弃而不要他的模样。
“我知道,”沈朝野耐着性子的说道,接着继续道:“我现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接近嘉靖帝?”
昆玉一愣,接近嘉靖帝?那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么。
“为何这么突然问……这个。”昆玉有些躲避。
哪怕心中有一点念头,可他的身份根本不够面见嘉靖帝的。
沈朝野继续追问,眸光清亮,“只要你想,我就能让你进皇宫见他。”
昆玉沉默了一会儿,对于他的亲生父母,他是一点感觉都有,一个是刚刚才知晓,一个是生下他后就逝世了。
其实说想见也没那么想,但若是说真不记挂也是假的,毕竟他如今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他的父亲嘉靖帝了。
于是昆玉抬起脸,迟疑了一会儿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说明他想见。
沈朝野呼了一口气,浅笑道:“那你需要什么材料,我给你找来,然后你指导须要帮你做一张……郝绥的脸,不用太精细。等我杀了郝绥,先蒙骗过去就成,等到了京中,你伤好了后,再做一副精致的也不急。”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须要和昆玉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朝野。
他们没听错吧,沈朝野需要的人皮面具,竟然是郝绥的脸!
难道她是想要昆玉顶替郝绥的位置进京么,难怪她会问自己想不想见嘉靖帝,如果是以昆玉的身份,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但如果是郝绥的身份,那就容易多了。
可他这个假郝绥,哪能比得上真的郝绥,万一被揭穿了怎么办?!
“小姐要杀郝绥?我吗,如果高晟不在的话,我或许可以试试。”须要沉思道。
“这么突然么,其实你若是为我报仇也不需要这么急切,现在临近返京,南湘王定会加派人手盯紧所有人,你这样冒险的话可以会引起他的猜忌的。”昆玉道。
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想要郝绥死,但是他不能让朝野为他涉险。
沈朝野并不在意,轻松道:“我这个决定一半因为你,一半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所以你不用有这么大的压力。就算你不许,我也会在今夜杀了他一了百了的。”
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早就观察过了,你与郝绥的身形差不多,只不过你偏瘦偏柔,但到时候衣服一穿,不仔细瞧也瞧不出。你又是我们之中最熟悉郝绥的人,他的声音想必你也昆玉模仿几分,再说了万事都有我给你打掩护,他们发现不了。”
“可是……”
昆玉还是担忧非常,就算这几日能遮掩过去,可后面回京后呢,到时候他得回安庆侯府中,面对的那些‘熟人’,他照样会露馅的。
而且那时候朝野又处处受限制,她不能来侯府之中,他也无法再去找她,那他们如何谋划出策,他觉得这个法子不可行。
沈朝野打断他的话,“南湘王说了明日便会回京,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就像你说的,此次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错过了,下次再对付他,必要难上加难。”
她知道此刻的昆玉内心是脆弱的摇摇欲坠的,他既不想再惹是非,也不想让自己淌浑水,但她所做的一切,并非是毫无理智的只为自己。
从郝绥那里回来前,她脑海中始终想着的都是郝绥与她说的贺元英之事。
她隐约猜测到了一些,但是她还是想要求证一下郝绥。
看来,还有必要叫上表哥一起了。
昆玉看着沈朝野如此的坚决,于是一番犹豫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话。
“那好吧,我尽量配合你,这材料我需要……”
昆玉说出的一系列东西,沈朝野都让须要记下。语毕,沈朝野又想到若是昆玉替代郝绥,那么昆玉此刻就必须要离府,不然会让人起疑。
于是等出去采购药包的下人回来后,沈朝野便让他和须要扶着昆玉出去,一路上也没遮掩着小厮婢女们的眼神。
这一切让他们看着才好呢,因为她们可都是她的证人啊。
沈朝野只送到开天府门口,却让须要独自一人把昆玉和打包好的药材送出了府。随即自己就优哉游哉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一个眼线盯在眼里,见沈朝野送走了昆玉,并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才一路小跑的去了某个地方。
等他来到南湘王的书房,向他禀告了一切后,南湘王这才说了一声知道了,就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那人走了后,南湘王才独自沉思。
那昆玉一看就是深受沈朝野的青睐,方才还为他险些大动干戈,可听到明日便要启程回京,才不过一会儿,她就舍得将他送出开天府了?
他还以为沈朝野是起了要把那昆玉带回京的心思呢。
不过也好,她选择这样安排是正确的,因为昆玉回不回去都没什么作用,而且他看着也不爽。
……
沈朝野回了自己的院子后,本想有点动作吸引那批青衣人现身,却没想到她一进门,就看见他们早已排排站齐了,手中的那双弯月刀不见了,少了一点戾气。
她挑了挑眉,语气随意道:“看来你们挺自觉,我本来还想再故技重施引你们现身呢。”
此话一出,青衣人们不禁滴下了冷汗,他们明白她的话大概是在讽刺他们所谓的保护。
大概就是如果他们没有提前出现的话,他们大概就会看见沈朝野拿着某一物威胁自己生命的场面了。
说起这个,他们倒是想起了因为他们的一时大意,导致沈朝野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他们可记得主子离开后的吩咐,是不能让沈朝野少一根寒毛。
他们倒好,直接让沈朝野破皮见血的,若让主子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惩罚他们呢。
于是他们其中一人连忙有些颔首致歉,“翁主抱歉,是我们疏忽大意了。”话语平平的。
“不必,你们现在便可以回缙玄清身边去了,我这里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了。”
沈朝野说着莞尔一笑,可嘴角的弧度却是若有若无的冷意,说真,这么多人的‘保护’下,照样还是让她挂了彩,说出去可真的撂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