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场一拍即合,“将军”唯一强调的一点,只是让宁卫民的嘴把牢。
要他答应,不泄露这里的情况,也不能再把别人招来。
就这样,宁卫民凭借着提供采买的服务,临时成为了垃圾场的一员,开始每天帮盲流子们从城里带东西。
为此,他在这个团伙儿里,还获得了一个让大家叫起来方便的外号——“采购”。
不能不说,在这里捡破烂虽然出力遭罪,但却大发横财。
和城里翻半天垃圾桶只能弄点废纸有着天差地别。
那些工厂真是大方极了,什么宝贝玩意都舍得扔。
铅坨子、铝板、铜线、铁板、铁链……
垃圾场里就跟个小五金厂似的,要什么有什么。
宁卫民上手头一天,就卖了七块多,之后随着经验丰富,一天赚得比一天多。
不过不好的地方,在于盲流子们都爱占小便宜,他们是以团伙的形式面对他这个外人。
于是几乎每次带东西,宁卫民总要吃亏,往里贴补。
等于替盲流子们买的东西越多,他自己就亏得就越多。
像这次,宁卫民带来的这些东西,就是昨天盲流子们给他下的订单。
酱油一毛五,醋一毛四,两瓶白酒两块六,一打白蜡三毛,黄连素四毛六。
他总共垫付了三块六毛五,外加一张工业券。
但“将军”听了他报的账,最后递给他的却只有三块钱脏兮兮的票子。
挂嘴上的话更是尤为气人。
“抹了零头吧,就算你小子交管理费了。”
而这恰恰就是临出门时,康术德最后叮嘱宁卫民那几句话的缘故。
就是怕他年轻气盛拎不清,忍不住一时意气,去较真儿。
不过说实话,康老头也是白担心了。
既然在偏门里混饭吃,宁卫民的前世可天天都得和各路的人精子打交道。
他不仅早就懂得该装孙子的时候要装孙子,该当爷爷的时候得当爷爷的道理。
还擅长怎么趁同行不注意,从人家的碗里抢肉吃,让人无法察觉。
而且尤为喜欢坑人的时候,让人帮他数票子,还把他当成好人。
如今和这帮盲流子混在垃圾场里,一起干了也有十天了,该摸清的情况也掌握差不多了。
那么今天宁卫民就决定要换种玩法,往回捞本钱了。
“钱我就不拿了,等我走的时候,咱直接换铜行不行?”
“怎么折算?”
“就按收购价啊。你有秤对吧?秤好了份量,折算就行。”
“那行,就这么办。”
说实话,对宁卫民要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将军”想不明白所以然。
所以打心里觉得宁卫民是个傻蛋。
不过对他来说,这却挺不赖。
既省了腿肚子转筋,去跑两公里外废品收购站了,还免了遭遇公安盘查的危险。
于是还是一口答应了。
而这恐怕就得说,人和人的境界太不一样了。
其实谁比谁傻啊?
往往把别人当傻子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PS:最后挂个典型的例子。后面有些评论认为工厂会把破铜烂铁扔到垃圾场,不卖掉拿钱很扯。认为等着宁卫民他们来捡是不可能的。我理解这样的感受。如同当年我上初中,听到老师说资本主义国家会把牛奶倒掉也不给穷人喝一样的惊讶。很怀疑老师在骗人。但这个问题又是刻舟求剑了。这些聪明人只知道从自我角度去认识问题,却不懂得历史和客观条件。一,大北窑地区几乎聚集了北京百分之八十的工厂,却只有一个垃圾场。垃圾倾倒特别集中。二,工厂都有定点的物资回收站,会把工业废料单独弄在一起去出售。但执行人并不勤快,这和自己在家省牙膏皮,肉骨头去卖可不一样。于是每天清理车间就有了不少零七八碎的小件被遗漏。这个道理就如同学校的垃圾桶一定会有废纸。三,工厂有制度,有门卫,有保卫科。而且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能换钱,敢换钱的聪明人。再鸡贼的人也不能在工厂清理垃圾前把所有金属弄走。所以综上所述,东郊垃圾场的情况就成了让聪明人们感到“不可思议“的现实。相信以后这样的问题相信还是少不了的。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要不怎么说,一个作者能碰到真正喜欢他的书,也能看懂的读者,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