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个体户都想赚钱,而且急着想赚大钱,想赚大钱就必然急着扩大业务量。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啊。同样的道理,制度的改变也得一步一步地来,不可能要求一蹴而就。”
“你们要耐心一点,要相信国家改革的决心。这样吧,我会先跟业务部门相关人员讨论讨论你们的建议。一旦证明切实可行,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再来和你们谈这个问题。好好好,就先这样吧,谢谢你们的建议。我很忙,还有个会要开……”
就这样,宁卫民和张士慧被黄经理以看表的姿势送了客。
结果从糖业烟酒分公司一出来,张士慧就怨声载道的骂上了。
“办点事可真难啊。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才见着真佛的面,结果事儿没办成,还他妈得听一堂思想教育课……”
哪知宁卫民却没那么生气,说出来的话,反倒还有点长别人指气灭自己威风呢。
“你才知道啊。想当初咱俩干旅馆的时候,客人想半夜要点热水,都得好言好语求咱们。赶上咱心气儿不顺,不也懒得搭理人?你就别说人家这是正经的实权单位了。这或许也算一种报应。”
“报……报应?嘿,还有你这么自己挤兑自己个儿的呢。”
眼见张士慧一脸不快,宁卫民拍了他肩膀一下,笑了。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而已。难道说错了?现在社会什么样啊,谁都知道。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但凡是人就得求人。无论谁都得看人脸色。这是普遍现象……”
张士慧“哼”了一声。
“普遍现象也不怕。要我说,他打官腔不就是想要价儿嘛。我就不明白了,刚才你干嘛非拉我呀?咱应该跟他那儿好好‘磨咕磨咕’啊。只要给他弄外面去吃顿饭好好聊聊,把‘意思’给弄到了位,不就齐活了吗?”
没想到他这话更遭宁卫民的反对。
“别介,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拉你呀?还就怕你来这套。你这么干了,那准砸锅。你要知道,送礼这不正之风虽然刮起了来,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吃这个。还是有人能保持两袖清风的。所以关键是得分准对象。我就敢断言,这个经理肯定不吃黑。”
“为什么呀?”张士慧一脑门子的问号。
“第一,他年龄不大,看样子也就三十左右。他还出口成章,又坐着分公司一把手的位置。这就说明他不但有官运,而且很可能不是家里有关系,全靠个人能力。否则那就是副职才对。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为一点好处去冒断送前程的风险。”
别说,这第一条从宁卫民口中说出,就不可辩驳。
何况他随后还拿出了一个熟人当样板呢。
“这个人跟乔万林有点类似。别看过去咱送乔万林电子表,他敢收,现在你试试?”
“吃请可以,帮忙也可以,可乔万林再不敢随便收咱的东西了。头两天我送他几条烟,乔万林都摇脑袋,又给退回来了。”
“这小子精得很,天生当官的料,自然算得过账来,知道什么对自己重要。他也怕这种事让人知道了,哪天对上景儿,该有嘴说不清了。”
顿了一顿,宁卫民又继续说下去,分析得更加透彻。
“第二,你也不看看人家那是什么地方?糖业烟酒公司啊,肥的流油的地方!不是衙门口的衙门口!你就是送。你能送人家什么?”
“你说人家是图你烟,还是图你酒啊?人家自己库里有的是!我跟你说,家电你都别想。就兄弟单位之间互通有无。光明正大的来,就够人家把家里填满的。”
“所以第三,别看这黄经理对咱们态度挺客气。可无论从话里话外,还是眼神,都能看出他的倨傲劲儿来。他是真心不起咱们个体户啊!”
“说句不好听的,人家就是收礼,恐怕都不愿收咱俩的礼。我敢肯定,你要一提‘意思意思’的事儿,弄不好他能当众把咱们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