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这东西,不就是表达心意用的吗?
他心里承情,自然就不好再装腔作势,拿捏姿态了。
“好吧,看你把电视机都关了,端端正正坐我面前给我倒酒。确实是诚心诚意想求教的意思。那我就教你个乖。”
“小子,你在你们公司悬了知道吗?你就快要成杀鸡骇猴的那只鸡了。别看你立下的功不少,那叫烈火烹油。你在自己的小王国里过的美吧?我告诉你,你美不了几天了。跑不出今年,你就得挨你领导的收拾。”
“你呢,要是肯低头能忍一时之气呢,还能继续打着洋人的名号在外狐假虎威。你要不肯忍,我劝你早早想好自己的后路吧……”
康术德的所宣告的预言,立刻让宁卫民皱起了眉头。
然而他认真琢磨了一下,却又摇头。
“您是说我……功高盖主。不能吧?我就没想着跟我们总经理争功啊,我拍她马屁拍得好着呢。又送礼又听话,还出谋划策帮她提升公司业绩,要不是我,这公司今年绝不能扭亏为盈啊?而且恰恰相反,她可对我好着呢,有功必奖,还都是重赏啊,我可是我们公司除了总经理唯一配车的人啊。而且昨天我还刚给她又送了一趟年礼,她对我就跟亲弟弟似的。您说她要对我下手,我真是没法相信……”
康术德立刻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要不说你该呢。傻到家了,无知啊!你怎么连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想想我当初怎么教你的?”
“与人交往,吃亏是福。你付出的多一些,拿回来的少一些,关键时候,你才有拒绝的权力啊。受人好处太多不是好事。你今天拿多少,迟早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那叫丧失主动权。”
“你们领导逢功必赏,还都是重赏。要照我看,只能证明一条,没拿你真当自己人。这样做,对你们领导自己倒是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拿你当样板,更好的来激励别人好好干。二就是不欠你的情,等治你罪的时候才能果断公事公办,不拖泥带水啊。”
宁卫民听到这儿又坐不住了,对康术德的话相当费解啊。
“我就不明白了,即使真像您说的这样。可她凭什么非要针对我呢?我这样的人,明明是对她有用啊。她干嘛要整我呢?那总得有个理由吧?有这个必要吗?”
而这时康术德表情严肃,语重心长地告诉了宁卫民八个字——“因人成事,因人废事”。
跟着康术德又详细地解释起来。
“你是有用,可你再有用,也比不上你们公司其他所有人吧?你们领导总不能就靠你这一个人就把这么公司经营下去。赖谁啊?只能赖你自己和其他的人的关系这么对立。”
“好好想想,历史上的和珅是怎么死的,那么一个经济大才,马屁水平不比你高?他不比你小子有用?不也给杀了?可就连他,也知道让弟弟和琳去交好对头。你说你这么傲,算个什么玩意?”
“你还别不爱听,人出来做事,不能一厢情愿,急于求成,必须有进有退,有所迂回。一方面要找机会施展所学,展现才华。另一方面也得交好别人,尽量降低相关副作用。不能强硬到底,制造对立,否则,物极必反,终会有一天,当你对上峰的益处已经少于坏处的时候,你就会被废弃掉。”
“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怨天尤人,感觉卸磨杀驴不公道的。而是为了让你明白,驴为什么会死掉。本来其实也可以不死的,死就死在一个‘倔’字上了。其实客观而言,包括你内,任何一个人,只要想成为能管人,善用人的权贵阶层。那么只要面对相似的情况,就必须得这么办。”
“你必须得懂得,一个合格的掌舵人,最起码要掌握三种本事。第一就是画饼。你看刘备,他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要匡扶汉室,拯救天下苍生。一开始大家都笑,后来听多了就信了。所以他就能招来比他厉害的人。”
“管理下属,其实跟成就霸业很相似。当头儿的人,到底有没有本事,有多大本事。主要就看他有没有能力找到出色的手下来辅佐。这个世界,创立目标和实现目标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你吹牛,有多少人信,就有多少人帮你实现。普通人的死穴就是不敢吹牛。所以一辈子就只能给别人的目标效力。”
“第二种本事是舍得分好处。吹牛是有保鲜期的,要通过利益分配来兑现。否则就没人信了。当然,这种好处可不能人人均分。要分给重要的得力的下属,让能力弱的人连汤都没的喝。要拉大贫富差距,产生庞大落差,否则人就没动力。”
“第三个本事就是要狠的下心去。强者肉吃多了会膨胀。这时候要打压,就要制衡。做老板心要善。但手段也一定要狠。任何公司初期的功臣和能臣都会成为后期的障碍。因为资格老,收入高,本事大,人头又熟,会越来越放肆。想让老臣和能臣越来越有动力。就拿最刺头的开刀。杀一儆百。成大事者,要打破情感枷锁。一切以结果为导向。”
“当然,你们那个领导毕竟是女人。这里有个性别问题,在我人生经验里还从没遇到过女人身居高位的。她到底会不会心慈手软,是不是像武曌一样,我并不能完全肯定。那无非就是几个结果。”
“第一,她是个合格的总经理,如我所料。那该斩马谡的时候一点不犹豫。第二,就是她并不合格,由着你性子胡来,放纵你而不管,最后不是你们公司上下离心离德,就是她被你们那个洋人老板开掉。第三,就是你们两个一起把这家公司给搞乱,要么把其他人都开掉,要么你们一起滚蛋走人。”
宁卫民老半天没言语,默默消化着康术德教授的道理。
别说,这些话确实管用,可以说千金不换的宝贵知识啊。
如果真论价值至少顶得上两块田黄,他一点不亏。
要知道,过去他好些不明白的事儿,直到今天,才似乎有些弄明白了。
比如说上辈子,他的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就无法做大。
成天他得为了公司内部的矛盾耗费心力。
为化解几名得力大将之间的矛盾,为安抚他们的脾气发愁。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这是他自找的,也是他纵容的结果。
他只看到了一些人能为他挣钱,却忽视了他们对公司造成的负面影响、
以至于他的职工,业绩一好起来,就个个都跟大爷似的。
而一些素质特别好,有见识的人,却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
宁可去其他待遇和提成都不如他这里的公司,人家是看明白了他管理上的无章法,早就笃定了跟着他干,发展有限啊。
再比如,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宋华桂对他毫不吝惜的给车给钱给职务,恐怕还真的是防了他一道。
大约与他和江浩、吴深、李仲那些人交往类似,一笔一结清的,信奉当用得用,不用作废。
这当然不能说人家存着什么坏心,大约还真像老爷子的说的这样。
是他太把自己这点本事当回事了,以为就自己对公司最有用。
让公司其他人没法不敌视,不嫉妒。
宋华桂因此只能把他当成临时性的亲信和助手。
否则那纯属是给她自己找麻烦,非得把自己也孤立起来不可。
而最后还有一条,就算是额外收获了。
宁卫民忽然发现,上辈子自己一直看不上的那美国总统,好像有两把刷子啊。
至少在画饼上这老小子挺能吹,号召大伙儿一块分。
只可惜啊,还是穿越的早了点,就没能看到这位美国总统参加竞选的下半场。
宁卫民全然不知这老小子的最终结果如何,还挺好奇的。
嗯,不过再怎么说。
那位大佬,才属于真是靠吹起家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