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宁卫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呢?
先说明面上的。
借助例会,宁卫民在跟公司汇报完游园会的成果之后,先把后续的书市项目摆了出来。
并且说成是服务局和天坛园方联合提出的建议。
其目的,就是想以一种被动的无奈姿态,来作为自己退出专营店竞争的借口。
宁卫民声称,鉴于斋宫陈列馆的工作日益复杂,而自己能力有限。
他已经没办法同时兼顾专营店的工作。
因此他就只想专心做好斋宫方面的工作。
以稳定斋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誉、影响力,以及与合作单位的良好关系为优先。
那么专营店的业务拓展,就只能靠邹经理尽一把力了。
同时他也提出,考虑到具体工作需要,邹经理今后显然比他更需要汽车作为代步工具。
那他也不好再白白占用公司的资源,于是还建议公司就把这辆车划归邹经理使用。
好嘛,就宁卫民的这些建议。
哪一条,都跟小狗满地打滚,露肚皮求饶效果差不多啊。
最关键的还是不明原因啊。
谁都没法相信,也根本想不通,过去的硬骨头,向来都是和大家硬抗到底的宁卫民。
为什么会在自己大有胜算的时候,态度大变,向竞争对手示好。
这不是自毁前程,纯属吃拧了吗?
所以当时的与会现场完全僵住了,大家无比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表态了。
甚至就连最大的获益者邹国栋都懵了。
说心里话,他是真想答应,可又有点不敢,他怕宁卫民有诈啊。
最终,还是宋华桂又找宁卫民谈了一次话。
确信宁卫民是真的这么想,纯粹是以公司利益出发,这事儿才算就此确定下来。
然而接下来,还没等大家回过味儿来,没等宋华桂想好怎么补偿宁卫民。
这下子又在私下里继续出招了。
这次是他把邹经理、沙经理这些曾经借过他钱的人一起约到外面去吃饭。
主要的用意就是想缓和和大家的关系。
宁卫民在席间,自称过去年轻不懂事,自私了些,没太在乎职场中的规矩。
其实应该讲究个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能总是自己捞实惠,让别人白白眼看着。
难怪大家都对他有意见。
所以他现在要弥补自己的错误。跟大家商量一下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儿。
第一件是有关权力。
宁卫民分析了一下公司目前的业务需要和行业优势。
认为是时候让公司联合国家相关部门,举办模特大赛,并且开拓模特经济代理业务的时候了。
这样的话,不但能保证公司始终在行业高端占据优势地位,等于参与了行业规则的制定。
而且这两项业务的开拓,也会带来更多的职位。
不但大家安插亲信,任用私人会很方便。
尤其是一旦他们自己能进入模特大赛的组委会,那今后在整个行业说话都是有份量的。
手里权力含金量绝对不一样了。
还有媒体的曝光度呢?
这种大赛等同选美,必然为世人所关注。
能出名,同样也是一种人生资本。
第二件则是有关金钱。
宁卫民居然把自己从邮票上取利的事儿给公开了。
他给大家普及了一下基本的集邮知识,并且介绍了一下邮票的投机状况。
最终结论就是一条,有钱可以大家一块挣。
大家如果愿意参与进来,是由他提供建议,大家自己买邮票投资也好。
有或者是是把钱借给他用,他直接付给大家利息也好。
反正他是把自己挣钱的道儿指给大家了。
于是这样一来,宁卫民和总公司这帮同事的关系还真就不一样了。
那不是大大的缓和,而是几乎根本性的逆转。
谁吃过这顿饭,都张口闭口把宁卫民当兄弟了。
因为正如康术德所说的那样,同事之间哪儿会有么生死仇敌啊?
无非就是面子和利益。
只要这两件事儿摆平了,理顺了,所谓的敌意也就自然消失了。
事实正是如此,要知道,宁卫民虽然还曾用借钱不还威胁过沙经理。
可实际上还钱的时候他相当准时,也相当大方。
不但没少给,反而为了凑整还多给了一些利息。
所以这些同事们虽然因为彼此立场曾经对立,对他的话还不敢全信。
但至少都认为他是个言而有信,并不抠门的人。
而且最终,这些人就没有一个能抵御权力和金钱、名望诱惑的。
无不老老实实按照宁卫民的指挥棒转向了。
很快,他们就达成共识,并在下一次例会上,几乎一致性地对公司提出建议。
迫使宋华桂在极为惊讶的情况下,不得不同意把模特大赛筹备一事提上了日程。
然而更让宋华桂惊讶的事儿还在后面,当她提出想让宁卫民也参与模特大赛组建一事的时候,宁卫民居然再次拒绝了。
他这时候恰到好处的把宫廷餐饮一事摆了出来,说天坛园方和服务局又有了新的合作要求。
声称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再顾及斋宫以外的事儿了。
所以皆大欢喜的背后,其实只有宋华桂和建国门专营店的“美纯洋媚子”是失落与不安的。
宋华桂是不明白,宁卫民工作态度忽然转向消极的原因。
而且隐隐感到他们彼此的距离好像拉远了。
至于那四个金牌销售的姑娘,从总公司听到相关传言后,则不免担心起她们挣大钱的好日子恐怕即将到头了。
同时也怕宁卫民彻底把她们转给邹国栋管理,前景彻底黯淡。
但这样的瑕疵终归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宁卫民也想尽量让人人满意,但有些事就是没法周全。
对他来说,用开疆扩土的办法把整个公司都调动起来。
让别人无暇再琢磨他,他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儿,才是核心利益所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这无可厚非!
他还没仗义到为了别人,可以把自己个摆在案板上,让人随便剁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