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下,宁卫民所运用的话术,实质上已经把殷悦逼到了一个墙角,容不得她再有拒绝的余地了。
所以跟着,她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禁黯然神伤,自暴自弃旳落下泪来。
“我明白了,你分明是在糊弄我……”
“你瞧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自信了!这还是我印象里办事爽利,自信阳光的那个殷悦吗?”宁卫民和颜悦色看着殷悦,完全像一个长者在看着幼童。
“我可不是个会做亏本生意的人啊。更不会在自己的重大利益上开玩笑。我建议你先仔细听听我后面的话,然后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那你才能知道,这事儿到底是不是那么简单。”
眼瞅着殷悦抬起头来,宁卫民便开始了详细说明。
“是这样,我弄到的那些工艺品一直在咱们公司斋宫和建国饭店专营店销售,而且销路很好。这事你知道的。因为能够给公司创造额外不菲的利润。宋总呢,就奖励了我一个特权,让我来负责处理咱们公司的尾货和瑕疵品。这事儿你恐怕就不知道了……”
这话让殷悦附和的点了点头,并且擦去了脸上的眼泪。
眼瞅着她又打起了精神,宁卫民心里也踏实了一些,继续往下说。
“……后来呢,我利用这个便利,跟几家为咱们公司代工的服装厂建立了比较好的关系。慢慢的,我就能以低价吃下他们所有库存积压品了。再后来,我又找到我们街道合作,成立了一个缝纫社,雇请临时工来修补这些公司的瑕疵品和工厂库存积压品。然后再转卖给做服装生意个体户。”
“这样一来,等于我借着街道和皮尔卡顿公司的名义,还有公司财务方面的便利,就开始经营属于自己的服装批发业务。慢慢的,咱们公司零散成衣加工的活,我也拿到了手。所以我赚到的钱,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从开始每个月一两万的利润,一直到每月七八万上下。”
“到现在为止,这个街道缝纫社都发展成一个比较正式的服装厂了,正式职工目前虽然只有六十几人,可只要生产运转正常,很快就能过百。我仍然在其中占有大部分的利益。实质上,这个街道服装厂可以说,就是专门替我个人赚钱的厂子。”
“可问题是,目前的京城,个人是不能开办企业的,我不具备法人资格。所以这件事虽然合情合理,但暂时还没办法摆在桌面上。街道那边,一直认为我是代表皮尔卡顿公司和他们合作。对于实际情况,莪也只能黑不提白不提,一直装聋作哑。”
“最麻烦的是,眼下财务和管理工作,我同样把持不住,力所难及。只能借助街道厂的人员来负责。我自己呢,既没有工夫去管服装厂的生产和质量,也难得抽身去看一看账目。街道交给我多少钱是多少钱,往往一笔一笔的巨额现金我都来不及往银行存,常常把保险柜都塞满了。你肯定能理解,这情形对我有多么不利。”
“所以啊,我一直都需要一个人帮我管理这方面的业务。可这个人也实在难找啊。不但一定要我信得过的人,而且还得有理清财务的能力。何况在这年头,大家找工作,还是愿意奔铁饭碗去。最起码也个公家单位才信得过吧。哪怕大家就是愿意给街道干,都不愿意为我干啊。”
“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啊,尽管你出了事儿,被迫离开公司,对于你自己是一件糟糕至极的事。但却无意中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我正好可以聘请你来帮我。你的个人条件,不但满足这两点,而且你还懂服装。要依我看,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需要你为我做的,就是作为我的代表,在街道服装厂替我维护,应该属于我的利益。在监督他们生产的同时,也要为我处理好一切相关财务工作。你想想看,你既得帮我圆慌,不能穿帮。还得在没有同盟军的情况下替我管好钱,理好账。这事儿难道简单吗?”
确实不简单!
不仅不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如同天方夜谭一样魔幻了!
随着宁卫民的诉说,殷悦的眼睛越睁越大。
她以为自己就算见过大钱的了。
一度也曾经有过十万资产在手呢。
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和宁卫民这一比,她那点儿钱算得了什么呀。
人家居然每个月都有如此庞大的外快。
一个月竟然能净赚七八万的利润!
妈呀,这一年就是将近百万啊!
合着人家早就已经是实质性的百万富翁了!
真不亏是让她一直暗自仰慕,心里佩服的人啊!
这么不声不响,就从无到有,搞出了一个服装厂来。
虽然只有六十多人,可利润惊人啊,完全能顶上一个数百人的中型服装厂了。
像这样一个厂子交给她,那就意味着几十万、上百万的金钱要从她的手里过啊!
她……她真能承担的了这么重的担子,值得宁卫民赋予这样的信任吗?
殷悦老半天没言语,她瞠目结舌,而且微微发抖。
好像既有点怕吗,又有点慌,内心的情绪就像是万马奔腾一样。
宁卫民看在眼里却是误会了。
他以为殷悦神色有异,是缺乏冒险精神,政策上有顾虑,才不敢跟自己趟这个浑水。
毕竟真论起来,他已经成了一个压根就不该出现在改革之初的资本家。
那殷悦要是答应去管这个厂子,自然也就成了资本家的“帮凶”。
就如同小说《沪海的早晨》描写的一样。
“殷悦,你是不是怕了?担心政策上有风险啊?如果是的话,其实没有必要。你大概不知道,11月初,大连就已经出现个人注册的民营公司了,叫光彩实业。”
“我为这事儿还专门跑过一趟工商部门,人家给我的回话是,改革开放的政策执行得有个过程。大连既然有了,那京城也就快了。早则半年,晚则一年。肯定会有的。”
“那到时候只要我注册了公司,就会捅破这层窗户纸。而且我刚才那么说,也不代表厂子是我的。厂子还是街道的,就像咱们公司和下面代工工厂的关系……”
宁卫民尽量以轻松的语气,夸大事实的言辞,半真半假的宽慰着殷悦,生怕这丫头打退堂鼓。
好在殷悦这时醒过味儿来,就拨浪鼓一样摇头。
“不,不是。宁哥!我是怕自己辜负了你的信任。毕竟我是因为……因为……钱上出了事儿……”
“你为什么还这么相信我呢?你怎么肯吧那么多钱交给我管?你就不怕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