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常年泡在邮市的行家,相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属于见过世面的主儿。
再加上手里已经有些钱了,又经历过好几个品种的跌宕起伏,已经朦朦胧胧体会到了资本市场的游戏规则。
那就是哪里利润最大就急速汇聚到哪里,按照三十年后的行话,这就叫“投资洼地”。
凭直觉他们就知道殷悦喂给他们的是块肥肉,只要转道手一出货,直接就能套出利来。
虽然没有炒熊猫小型张的利高,可胜在不耽误工夫,利润看得见,能上来就吃现成的。
可问题是他们也不能不顾虑一点,那就是数目太多了。…
这不是一千两千,而是上万版的大生意。
想想就知道不是很容易出的去手的。
而且刚才还说过呢,殷悦眼光好,看上什么什么涨。
这事儿可是反过来了,殷悦想卖的东西,他们接手,这真的没风险吗?
更何况殷悦这旁敲侧击的说话的方式也很让人别扭,底牌揭开才知道她耍了心眼。
这就相当于平时逛地摊,一个人手里举着帽子问价,心里却是惦记着怎么把地上那双鞋子给便宜拿下。
也让他们几个不能不心里起疑,有点紧张。
“妹妹,谢谢啦,亏得你还想着我们。可姐姐心有余力不足,现在一门心思就放在炒熊猫上了。要接你的货吧,就怕到时候钱不凑手啊。”
王姐一开了头,哈德门也立马跟上。
“银花,这事儿好归好,可你这货也太多了点。我们要接了一时出不去怎么办?别的不怕,就怕到时候熊猫发行不赶趟,耽误了大事。少拿点行不行?”
大帅最不讲情面,话也说的最难听。
“银花,这么好的事儿,你不干,撺掇我们干,不是又跟我们几个抖机灵呢吧?不会是你们俩着急炒熊猫,想从我们身上给你们凑头寸吧?”
要搁过去,就凭大帅这句话,殷悦绝对急了,肯定不谈了,冷着脸扭头就走。
可如今跟着宁卫民,一是她自知责任重大,不好由着性子来。
二是涵养、素质、眼界也一天比一天高,她本身就不会再跟无谓的人生无谓的闲气。
“大帅,你要这么想,还真是误会了。”
殷悦微微一笑,反而以退为进,借机给对方洗脑。
“你怎么会怀疑我们想炒熊猫?这纯属无稽之谈。在座的谁不清楚,炒新邮那是有钱就能干的事儿吗?排队、申购、收货、放货,哪一条离得开人手?我和宁总现在之所以会发愁,老鼠在手里太多了,就是因为我们势单力薄,手下能办事的人少。”
“说句实话,上次炒牛票我就明白过来了,炒新邮我手里没人,就争不过别人,纯属弱项。有多少钱都没用。要不是从你们大家手里拿货,我根本就拿不着货。所以我干嘛还要去裹这份乱啊?我有这个自知之明,以后啊,我就只打算专吃价高的精品票了。随行就市,高卖低买,一样不少挣,这才叫扬长避短。”
“最可笑的你问我,我自己为什么不干?那是你不知道。其实呀,我早就干上了,只不过是委托老冯在市场上帮我卖的。当然,这么卖也就卖不快,一天也就能收回个十来万。说实话,要不是宁总嫌回款速度慢,催我催的没办法,这笔生意我还真舍不得让别人分润。再怎么说,一天也能无风无险挣两万呢。”
“至于这事儿我为什么找你们?还不是因为咱们合作过几次,互相知根知底,外加我想谢谢你们几位,在收牛票上的帮衬嘛。那次靠着你们大家,我才挣着钱,咱们做人做事都讲究有来有往。你们呢,如果真不想干,也不用为难。给句话,我们再去找旁人也就是了。冒风险亏钱的事儿不好找人办,难道挣钱的事儿还不好找人吗?”…
这一番话说完,大帅立刻哑巴了。
打心里讲,他不得不承认殷悦看问题之准。
因为牛票的事儿,他们其实背后没少有微词,都觉得让殷悦占了他们的便宜了。
很是后悔自己收上来的票没捂住,反而让殷悦把钱挣走了。
这次一起拉着殷悦炒新邮,也未尝没有暗地里占占她便宜的心理。
原本打得主意其实就是,殷悦手里缺人,如果跟着他们炒新邮,注定吃亏。
“这话我爱听,谢谢姐们儿还想着咱。哈哈,我说市场上老冯头最近怎么跟变魔术似的,弄出一堆生肖票往外卖呢。敢情背后的老板是姐们你啊。这就难怪了……”
哈德门忍不住挑大拇指,只是他后一句话又带着点以小人之心的市侩揣测。
“不过姐们儿,咱平心而论,你拉我们入局应该也有自己的算盘吧?谁不知道你净盯着生肖票炒。而且这还几天啊,熊猫就该发行了。我们一旦真接了货,着急一起卖出,那老鼠的价肯定跌啊。到时候我们能不能及时卖出都是个问题。唯独你是怎么都合适了,到时候低位一接,又能炒一拨……”
王姐也接口说,“就是啊,主要时间太紧张了。妹妹,我们不是不愿意接,可出货也是个问题。表面上你们给的价让了两成的利润,不算少了。可要是我们要是打短线一起卖,能跌到多少就说不好了。所以啊,即便是让我们接货。价格上你们还得再让些空间给我们才是,否则风险还是挺大的。”
说来说去,最后又触及到生意的核心本质了——价钱!
于是这个时候,不再等殷悦开口,宁卫民就主动接招了。
“各位各位,要依着我看呢,出货还得分怎么出。大家要都往一个口子挤,那肯定价低。可要多方面找找路子,就未必了。不说别的,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差价很平常。京城不是就有许多外地人,常年利用这种价格差来打时间差吗?我觉得你们也可以从这方面考虑考虑,低价让他们一些,货就带到异地去了。京城这边价格的压力就要轻松不少。你们说呢?”
宁卫民这话对于几个邮市大户来说,可是堪称醍醐灌顶。
相当于主动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教给了他们应该怎么挣钱的诀窍。
于是乎,这几位全抑制不住激动了。
大帅感叹,“妙啊,别说,这还真是个法子。咱还真能一边在京城邮市卖着,一边再低点折扣倒腾给别人。只要有差价,保准有人愿意接。”
哈德门也说,“好算计。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我就认识一伙儿长跑廊坊和sjz的主儿。要再贴他们一些折扣,估计能出些货,我看这事儿有点贴谱了。”
王姐则说,“好是好,可要这么出货,那咱们能拿到的利润也就少了。”
跟着她看向了宁卫民,又斤斤计较起价格。…
“您看,既然都是朋友,能不能再让一步?您手里这么多货,可见家大业大,我们可比不了。您也不好让我们白辛苦,把好处都贴给别人吧?”
贪心永远是生意人的脾性,宁卫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是装作为难的看向殷悦,好像是没法谈下去了。
殷悦明白他的眼神,心里当然跟明镜儿似的,马上也半开玩笑拉合起来。
“宁总,您不是急着用钱吗?要是能让的话,要不就再让一步吧。我这几个朋友没别的,就是手下多,门路多。俗话说无利不起早,皇帝不差饿兵,你要多让几个,他们卖起来肯定尽兴。那要顺了手,那也许您给的一万版还不够他们发放的呢。也许剩下的货,他们也给您包圆了。否则卖不掉,我落埋怨不说,回头我们还得一起联合,找你退货……”
“哎呀,殷小姐啊,你知道的,这个价格,真的已经很低了。这些货卖掉,钱又不是落在我一个人的口袋。啊,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谁让你帮我那么多忙呢,全看你的面子了。痛快点,一百二一版吧。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不过前提是你们最少拿一万版。退货我真不怕,这些邮票我带到哪里去都照样卖啊,不过我可提醒你们,我只有三天在京城了,过了这三天。无论你们是想补货还是退货,可就都没戏了……”
宁卫民也是半开玩笑回应,同时还施展演技叹了口气,好像吃了多么惨痛的亏一样。
言下之意就是,这便宜是有限期的,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你们还别想老有这种好事。
果不其然,没人肯放过这样挣钱的机会,三个人再无顾虑,几乎同时肯定地说。
“一万版,也就是一百二十万!没问题,没问题,我们三人均摊好了!”
“那好,宁总既然点头了,来,咱们一起干一杯吧,预祝合作顺利!”
就这样,交易该谢幕了,殷悦主动牵头,举起酒杯,带着大家喝了一杯庆功酒。
然后帮着宁卫民一起跟几个邮市大户继续商量明天的交易细节。
明天去哪儿见面,一手钱一手货。
这个时候,宁卫民唯一的反应就是以欣赏加欣慰的眼神看了殷悦一眼。
由衷的感到,这个帮手真是太完美了,太得力了,甚至和自己特别的默契。
看来这次依靠殷悦来辅助,还真是一招好棋。
不知怎的,宁卫民忽然又想到了那个沪海鼠王,和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他忽然觉得那沪海大户好像办事也有几分门道。
至少在用人上,人家就比他更清楚漂亮女人的威力。
在生意场上,她们的作用令人无法忽视。
往往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能杀敌于无形,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是他有点好奇,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和殷悦,到底谁会更出色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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