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的时间,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被日本警察给抓走了呢。”
平复了一下糟糕的心情,邹国栋才终于开口说话,但仍然是没好气的指责。
“对不住对不住啊,正弄饭庄装修的事儿呢,这一忙起来就给忘了。我是从工地赶过来的。你看我这一身,全是土,我也不容易不是?”
“原来在京城的时候,伱就老迟到。在这儿还这样?都说日本人时间概念强,你小子,都来这儿这么长时间,怎么就一点没长进呢?”
“抱歉抱歉。这不是摊子铺的太大,事儿太多了嘛。我就一个人啊,就是铜头铁臂,又能撵几颗钉啊?我也是真没办法啦,多理解理解。”
宁卫民讪笑着来拿行李箱。
甭管怎么说,好久都没听见乡音了,也没说过京城话了。
这一开口用母语交流,还真痛快。
“甭找客观。你小子害我丢脸丢大了。我还跟你说,和我同机有几个留学生,我们聊了一路。原本这几个穷学生还指望我呢,说万一没人来接,人生地不熟的,就全靠我了。可结果怎么着?一落地,人家个个有辙。倒是我这个原本让人羡慕的外企白领,来这儿抓了瞎。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还没着没落的。一个同机的留学生挺仗义,走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联系大使馆。好像我真成了国际难民。你说你呀,你可真是……”
明白了,全明白了。
宁卫民确实没法去怪邹国栋在这件事上斤斤计较。
谁让邹国栋在飞机上装了B,可他却没给兜底,反而害人家丢脸丢大了呢。
换位思考一下,搁他身上也觉得憋屈。
何况人家大老远来了,除了办公事也给他帮了忙,这搬运工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了。
于情于理,他都得容人家埋怨几句。
“对不住,邹总。全怪我,时间观念确实有待加强。这样吧,我向您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出现类似问题了。咱们先去趟免税店,您想抽什么烟,尽管挑。我请客。这行不行?”
宁卫民是赶紧低头认错,如此礼利并举,才算勉强让邹国栋得以息怒。
不过话说回来了,通过邹国栋的抱怨,宁卫民也感到一种时间前进和时代变化。
要知道,他几个月前来东京的时候,与他同机的可全是日本人、欧美人。
只有他独自一个人来自大陆。
何况在东京这么长时间,他也没遇到过几个内地的华夏人。
这儿有限的华人不是早就定居的老华侨,就是港澳台地区的。
时隔几个月,居然邹国栋这趟航班,同机就有留学生了……
这么看来,日本政府提出,让世界了解日本,每年吸纳十万留学生的计划不是空谈。
的确已经把引入范围扩大到华夏内地了。
那么也就是说,很快东京这块土地上,来自大陆的同乡们就要多起来了。
为此,宁卫民不免有种亲身见证祖国开始打开国门,涌现扩张性外力的激动。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赴日留学生竟然并不是祖国对外积极开发的唯一的变化。
等到他们一进入免税店,同样有了令人惊喜的发现。
敢情应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了。
当宁卫民为邹国栋花两千八百円买了两条柔和七星,得了个打火机赠品后。
他惊讶的发现免税店里居然出现了来自老家的国产香烟——京城卷烟厂的长乐。
一打听,宁卫民从免税店的柜员口中知道,是上个月刚刚送过来的,至今还没人买过。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掏出三千円,想加购两条香烟。
而他此举不但令免税店的人吃惊,邹国栋更是被吓了一大跳。
不为别的,只为这长乐牌香烟摆在这里,标价可是一千五百円一条呢。
哪怕按现行官方汇率折算人民币也得三十块,实际上的黑市价那得要六七十块。
在邹国栋的眼里,花这么多钱买国内售价十块一条的烟,这不纯属有病嘛。
于是忍不住出手阻拦。
“喂喂,你干嘛呀?疯了!知道你有钱,可也别这么糟践啊。就这破烟。值一千五一条?你买外烟多划算、国内七星得四十五一条呢。还得用外汇券,烟摊六块一包,还不保真。我买这两条能便宜一半。”
宁卫民只有耐心解释,诉说自己的苦楚。
“领导,你是抽外烟的,又哪儿知道我的苦啊。这些外烟是便宜,可外烟我抽不惯。不瞒你说,在日本待的这几个月下来,活儿越干越多,烟越抽越少。我最近都考虑要不要干脆戒烟算了。你说整个日本除了这儿就没地儿还有国产烟了。我今儿既然见着了,不在这儿买,还能去哪儿买啊?”
这番话解释下来,邹国栋算能理解了。
可理解归理解,终归还是有些小问题不得清爽。
“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这次给你带两条中华多好?”
“算了。托你带的东西够多了。何况说实话,让你带的那些东西比烟更划算。真要能让你再多带两条烟,我还不如换成这些物件呢。你放心,别看这这两条长乐让日本人黑了我。可我把这箱子里的东西弄到东京去,一样便宜不了日本人呢。”
“你可真能算计。不过也是,这才像你嘛。这样好了,我把两条七星退掉,换你的长乐。”
“不用。日本人管得也没那么严,虽说香烟每人只有两条的指标。可上次我来的时候只出示了护照,没给看机票,他们也卖我了。你等等……看,这不也收钱了。不过,还是得感谢领导呀。境界就是高,太体恤民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