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发下来了。
乔韶先翻到最后一面,去看作文题目,他看完后心蓦地一拧。
——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这毫无疑问是作文中很简单的类型,最很好写的一种。
这种题目想拿高分有难度,太好写反而不容易拔尖,可对于广大普通学生来说,遇到这种题目至少能洋洋洒洒写上八百字,而不用像议论文那样愁得揪头发。
语文考试先看作文是惯例,哪怕是最后一个考场里,同学们也都美滋滋的,一副捡了宝的表情。
只有乔韶……
他死死盯着这个题目,四肢像灌了铅,连笔都要握不住了。
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写给妈妈……
妈妈……
乔韶鼻尖的酸意直冲眼眶,他赶紧翻过试卷,不敢再看作文题目一眼。
写不了。
他写不了。
乔韶用力握着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要多想,当务之急是好好考试。
考出个好成绩,他才能开始新的……
乔韶脑中一大堆宽慰自己的话,全部消失了。
周围安静极了。
同学们开始做题,整个教学楼都安静得像个坟墓。
平日里上课,教室里是开着窗的。
老师也时时刻刻在讲着知识,乔韶可以全神贯注听老师讲课,并不畏惧安静。
哪怕是偶尔有的课堂测验也没事,主要是纪律没那么好,他前座的宋一栩总要弄出点这样那样的声响,甚至还偷摸找他要答案……
即便老师管得严,自己班里安静了,外头也还有声响。
操场上有上体育课的班级,有体育老师的哨声,甚至还有隔壁班的朗朗读书声,再不济……
还有贺深。
有个同桌真好,345他离他那么近,近到能听到他睡觉时的呼吸声。
可是考场上什么都没有。
为了考试,整个学校都像戴上了巨大的降噪耳机。
喧闹没了,声响没了,关着的窗户连外头的虫鸣鸟叫都挡住了。
所有人都安静得坐在自己的桌椅上,所有人都不会看向另外一个人,所有人都像一个屹立于海中的孤岛,等不来任何船只停泊。
乔韶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身处一片白炽灯下,看到的却是一成不变。
没有窗户、没有风、没有声音。
坟墓都不会比它更安静。
乔韶想要掀翻桌椅,想要打破墙壁,想要大喊,想要大叫,想要逃跑……
不行……不行……
这里是学校,不是那间永无天日的屋子。
乔韶用尽全身力量,能做到的只是让自己不要在考场里失态。
收卷的铃声响起时,乔韶像溺水被救的人一般,努力喘着气。
老师来收试卷时看到他这样,问道:“同学,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乔韶咬紧牙关道:“没有。”
这次的座位和上次不一样。
他虽然和楼骁、卫嘉宇、宋一栩在一个考场,但是他却在倒数第三排。
这三个人都在第一排,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
楼骁听到老师的询问,回头看了一眼。
乔韶刚好低头,错开了他的视线。
其实即便对视,楼骁那视力也看不清什么。
不过他还是给贺深发了条信息:“你家小孩怎么了?”
贺深是第一考场唯一带手机的人。
他拿出手机看信息时,监考老师也在看他:“贺深,你这作文……”
贺深摇了下手机道:“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监考老师看着完全空白的作文,也不好说什么。
这要是个差生,他还能劈头盖脸骂一顿,可贺深……
贺深走到教室外看到了楼骁的信息。
他握紧手机,大步走向最后一个考场。
看到作文题目时,他满心记挂着乔韶。
乔韶好不容易能够面对妈妈去世的事,这时候看到这样的作文题目,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不提乔韶,即便贺深看到这几个字时,脑子都是嗡的一声。
写给妈妈的一封信?
怎么写。
贺深不知道别人如何,他自己写不出来,也知道乔韶写不出来。
来到最后考场时,贺深刚好看到乔韶走出来。
他走过去唤他:“乔韶。”
乔韶看到他时竟躲开了视线:“中午我不去食堂吃饭了。”
贺深道:“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不等他话说完,乔韶低声道:“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
贺深眉心微皱。
乔韶知道自己语气不好,可他一想到自己的语文试卷做成那样就没脸见贺深,他道:“我累了,想回宿舍休息。”
贺深又道:“我和你一起……”
乔韶真的不想见他,他心里难受得不行,压着嗓子道:“能别这样吗!”
别把我当小孩!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贺深的面色淡了下来:“那我回去了。”
乔韶:“嗯。”
这么说着,走得最快的反而是乔韶,他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冲向楼梯,离了教学楼就往宿舍里跑。
还告白呢。
拿着倒数第一名的成绩去告白吗?
乔韶的心搅成了一团。
贺深也没去食堂,他直接去了校外。
楼骁给他一支烟:“你俩吵架了?”
贺深没碰烟,只是薄唇紧抿着,神态比乔韶转校来之前还要冷上三分。
楼骁说:“你也替他想想,整天看着你这么个家伙,哪个好学生会没压力?”
像他这种放弃学业的,偶尔想起贺深的成绩,都后槽牙发酸,更不要提其他人了。
乔韶上次虽然考了个倒数第一,但那小子是个看重成绩的,尤其还和贺深谈恋爱,压力肯定比其它人还要大得多。
毕竟谁也不想比恋人差太远。
贺深不出声。
楼骁也不是个会劝人的性子,能说这些已经是破天荒了:“你这几天还是别在他眼前晃了,先让他安心考试。”
贺深对自己的小恋人真的是疼到心坎里了。
又是签筒,又是早餐的,楼骁都见识到了。
可好也会构成巨大的压力。
会让乔韶感动,可同时也会让他更加重视这次考试。
尤其贺深还一直在给乔韶补习。
林林总总想下来,那小孩子会受不住也正常。
贺深半晌才应了声:“嗯。”
丢下这么个单音节就回家了。
楼骁看他这样,索性替他抽根。
虽然秀恩爱的老畜生很烦人,但也比这个蹦单音节的男人好太多。
谈恋爱真麻烦啊。
校霸看看了烟盒里仅剩的一根烟——
老贺真惨,再替他抽一根吧。
下午考数学,乔韶状态比上午好了点,可他仍旧畏惧着这透到了骨子里的安静,尤其想到贺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是怎么考完的,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题。
乔韶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什么东西都不想吃。
贺深不来找他,他也就遇不到他。
最后一个考场和第一考场隔了整整十五个教室。
太远了。
乔韶回到宿舍,听到卫嘉宇正在和陈诉对答案:“卧槽,选b吗?你别唬我!”
陈诉看到乔韶,对卫嘉宇说:“行了,去看英语吧。”
卫嘉宇不服:“我这题不可能错,我……”
陈诉盯了他一眼。
卫蓝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小室友神态低落,然后他哪壶不开提了哪壶:“乔韶你这么早回来了?深哥呢?”
乔韶本来死了一半,现在可以直接火化了。
陈诉把英语笔记扔他脸上:“去背语态!”
卫嘉宇火了:“陈眼镜你他妈别蹬鼻子上脸,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