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玺与兵符,是他们重新再来的机会。
记得三月初五的晚上,裕帝来找过他,半夜将兵符交给他,并让他立刻出宫。那时候的清霁还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从了父亲的话,还一直询问着:“次日就是妹妹的大婚之日,何不等到婚后在离开。”
这个问题,裕帝没有回答。
直到当天,他才真正的明白了为什么。
其实裕帝早就知道自己深中剧毒了,娄归的计划他也是抑制不了的。清珞能够嫁给梁渝皇子,或许能够保全她一生安稳。
可是谁都没有猜到,大婚当日的谋反——竟然是梁渝迎亲军队的折返、联和宫中禁军一起,将王室所有人斩杀殆尽。
幸好,清霁逃走了。
幸好,辞渊不让娄归杀了清珞。
可是这么多的幸好,却让素和清珞变成了最不幸的那个人。
裕帝用心良苦,为自己的子女铺好了后面的路,若拿回属于素和氏的权利,他们又如何对得起皇陵的素和氏列祖列宗。
清珞不该就此罢手的。
她是帝女,她不该因为自己的儿女私情变得如此,在仇人身边生活了这么久,如今还怀有了别人的孩子,她是真的把所有的仇恨都抛之脑后了吗?
这是清霁原本心中的想法,在没有见到这些暗卫之前。
可如今他们说自己已经见过阁主了,就明白了清珞卧薪尝胆的良苦用心了。
“你们的影子大人,还活着?”
他也是听闻鹿阜原的事情,祁钰一直说辞渊已经死了,但现在看来,应该不太可能。
“影子大人,人在鹿阜。”
鹿阜......鹿阜,鹿阜往生崖下的山中小屋吗?
有一男子,身着青衣长袍,拿着木桶,正蹲在院子前的花园中,一点一点在正在浇灌着面前的花。
那应该是蔷薇和海棠吧。
花开的正茂盛,也是极为好看的,花团锦簇的样子,没有栽在花盆里,而是选择重在院子前的花园之中。
早晨推开门的时候,一眼便能够看见这里了。
旁边花藤上的葡萄也已经成熟了,绿荫正好把一旁的石桌挡住,让这里的人可以感受到花藤里面的凉爽。
桌上摆着一坛冷香酿,两个酒杯静默的放在哪里,一动不动。
“哒哒哒”有些许清脆的马蹄声袭来,绿袍男子也丝毫没有被这个声音所打扰,仍旧在默默的浇灌着眼前的花,那些东西,想必都是他极其珍贵的吧。
来人翻身下马,缓缓走到山中小屋之处,对着那个正在浇灌的人,缓缓作揖。
“公子。”
但那人,无动于衷。
直到他折下一朵蔷薇,走进花藤之下的石墩,拿起酒坛往杯中倒酒。一杯放在身边,一杯放在对面,而那朵花,也是放在对面的。
就像对面的人,一直没有离他远去。
“宫里情况如何?”
绿衣男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又低沉,但确实极其温柔的。
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谁来跟他说说话了。
“娄归如今稳坐太后之位,皇帝不问世事,倒是被她一手遮天的执掌在手了。无数忠臣良将都被她以莫须有的罪名撤职,有的贬为庶民流放、有的关入天牢终身囚禁、有的却已经被她以以下犯上的罪名处死。”
听到这里,那人喝下那杯酒之后就开始莫名的嗤笑,仿佛这些事情是他原本预料到的。
娄归如今的传言数不胜数,祸国妖后、忠臣都死于她手,大胤的国运怕是就此要亡在她手里了。
“以墟阁因为有所参预,娄归以皇帝之命,囚禁了祭祀,将以墟阁的权利就此架空了。”
凡是跟清珞有关系的、都替她说话的忠良之臣,娄归或许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傅家没了傅老将军的庇护,又失去了傅皇后,如今清珞也不再墨枢,怕是娄归早就要把傅家给诛灭九族了吧。
娄归很明白一个道理——
好不容易站在高处了,若是她在不动手,等到别人养精蓄锐,死的就是她自己了。
只是没想到,她如今竟然会对那些忠良之士下手。
“傅家呢?”
如此关心傅家的人,或许是他心里放不下傅阿暖吧。
辞渊在这里躲了这么久了,是他该出面的时候了。
“皇帝力保,锦烈姑娘也派人保护,娄归现在也找不到他们的错处,只是贬官,应该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
这段时间,变得太快了。
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过,原来娄归的手段,竟然有这么大强大。
她的野心,真的隐藏了很久很久。
“我和锦烈这段时间一直用雪鹞通信,二皇子已经有下落了。”
记得那日,清珞从往生崖坠下之后,辞渊拼了性命救她,虽然祁钰没有落井下石,可他自己也是受了很重的伤的。
辞渊没有真正的杀了他,是怕清珞知道真相之后,没有退路可言。
虽然骗了她,但辞渊确实是还活着的。
而就在他于山中小屋修养的这段时间,一直在与锦烈往来通信——知道百霜阁在皇帝的力保之下安然无恙。
虽然足不出户,可他们在阁中也可以随意的掌握生杀之权。
百霜阁的暗卫可是密布不少,加上紫云会的帮助,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你如今就算回去,用宣平侯的身份,恐怕是有些行不通了。”
当初桓风羽一步走错,说动了右相与娄归合作,可没想到是一场利用,虽然明面上的恢复了辞渊的身份与地位,可是清珞却在那个时候选择放弃他了。
若非是后面长公主的解释,恐怕那件事情,永远都是他们的心结。
素和长慕这个名字,赐予了他一切,可也夺走了他一切。
况且当日选择跟清珞私奔,宣平侯和九瑶公主的事情,便就已经成为了朝堂之上的事情了,没有派人捉拿算是好的,若是他还敢明目张胆的回去,少不了一些牢狱之灾了。
现在,他还不能这么做。
一贯无喜无怒的声音里,隐约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娄归如今是处于盛极,很多事情她都没有防备,这样的状况,可是大忌啊。”
“紫云会和百霜阁的势力密布整个墨枢,加上曹司空手里的兵力,娄归宫中那些禁卫军根本就不足为患,我们何必怕她。”
辞渊长舒一口气,笑着对身边的人说,“若不让她尝尝得到一切却恍然失去的滋味,我怎么能够给阿暖一个交代。那么多人的性命,她总要付出一些什么的。”
他们现在不动手,不是再等一个契机,而是在等娄归最放松的时候。
以为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实则早就被圈在了一个套路里面。
“别忘了,我们还有最后一道屏障。”
这句话,别有深意。
语言过后,辞渊的脸上竟然萌生出了一丝哂笑的感觉,好像有些东西都一直在他的计划里。
只是最后一道屏障,究竟是谁那?
抬起了头,看着花藤空隙中间那一缕白色的光,有时候沉思幻凌,他总觉得那个心上的女孩儿,一直都没有离她远去。
南方远空,深深高墙,不知道清珞是不是过得好呢?
他总是觉得,清珞不喜欢规矩繁多的地方,那些东西总能够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喜欢自由,又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会甘心把自己憋在深宫之中呢。
当初为她种下的蔷薇花与海棠都已经开花了,只是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了。
三个月前,他选择真正的放开手,真正的把自己眉间心上的那个女孩儿让给别人,他的心里又是多么难受呢。
“不知道阿暖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他们都是一样,放不下的。
还是影子的时候,不敢说出自己的爱意,可现在恢复了身份、可以明显表达情感的时候,那个女孩子,他却再也拉不住了。
“百霜阁未曾探查五公主的事情,不知道是查不出,还是......”
“是我不让查的。”
只要不查,便不会有人泄露消息,娄归便不会知道清珞的任何消息。
若是当初不和亲,娄归自始至终都不会放过她的。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她都会是整个大胤朝的罪人,无辜百姓的性命都会算在她头上的。
也是为了保护她不在受伤,所以才放手的。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清珞如今在梁渝皇宫之内,何不跟他一样,也是日思夜想的念念不忘呢。
一开始的选择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那一缕洁净的光照在手心,仿佛活着一样,温柔的映照出周围的一切——还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宁静,恍如那个美丽灵魂。
装傻这事,如果干的好,叫大智若愚。
木讷这事,如果干的好,叫深沉。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伪装的很好很好,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无法抑制。
看流年飞逝,沉默不语,这场戏终究是我负了。
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
现在,就看计划如何进行了,他要如何把消息传给清霁,又要如何跟梁渝的内部之人合作,真正的将清珞重新带回家。
残花若梦,花落满天,舞乱心伤,沿着天边最美的那一道风景。
沧桑陌路,放白骨伴黄泉共老,难续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