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璃哭哭啼啼的回了舒离殿,她倒是没想过,原本想要栽赃一下素和清珞的,竟然自己被自己摆了一道,她还真的是高明啊。
那杯烫水的确是给清珞准备的,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楚祁钰的面泼了过来,当时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素和清珞真不跟所看见她平日的那样,还真的是变化极大。”
恒娘一边帮她上药,一边言语着清珞的话。
的的确确,今日这一闹,让所有人对她都有所改观了。
林若璃的脑中,还一直久久回荡着清珞说的那句话,那句“我杀的人不少,最好不要惹我。”
一个女人手上沾满鲜血,怕是真的狠起来,就让人很可怕了。
“今日一闹,怕是韶冀楼的人对她都有所改观了,以后还是谨言慎行些吧。”
后面的话,恒娘没有说完,谨言慎行,就不会遭来挑衅,毕竟素和清珞她不在意楚祁钰对谁好、对谁不好,或许她想要的就是在此安稳渡完余生吧。
毕竟每一场联姻,结局都不是幸福的。
星辉之夜,异常的宁静,浓雾的沉星,茫茫银河悬在高空,仿佛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体拥抱夜色苍茫的大地。
月亮似是充斥着无限的精魅之灵,让人望而生畏。
清珞今日很早就歇息下了,也不知怎么的,最近倒是很累,她很嗜睡的样子。
因为咳疾的原因,她总是心不在焉的干着一些事情,有时会也会让人担心。
只是今日的睡意,却让她深深的陷入到了另外一种回忆之中。
好像一直有人在问她:那一天,为何不曾来?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这十几年的时光便恍如空废。
三个月前的那一幕,就如烙入钢铁的字,伴随着灼热和刺痛,刻骨铭心。
她做了个梦,梦里女孩儿的遭遇,很像当天灭国之时的景象。
梦中的女孩儿,面容清秀姣好,可惜灭门之日,十多岁的她被母亲塞了一卷书,拼死推出窗外,独自踉跄地奔逃。
哥哥们已经战死,那些可怕的敌人马上就要杀到后堂女眷的住所中来。母亲为了引开那些追兵,把唯一生存的希望留给了最小的女儿。
那个女孩儿手脚并用的爬出栏杆,落到花园的草地里面。
背后传来的扭曲嘶哑的惨叫声,那就是她的亲人们临死之前发出的最后的一丝声响。她不敢回头,咬着牙只是拼命的往外逃跑,想逃离这个屠戮的血池。无论如何,她都要逃出去,为了自己,为了那个家族。
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想要逃离那些男人们的搜捕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几个四处寻找的壮汉回过头来,看到了正在逃离的她,看到这个女孩儿,那些个男人的眼里露出了兽性般的狞笑。
粗壮的手臂用力一抓,只听见刺啦一声,她的衣襟已经破碎,完全裸露在那些人面前。
女孩儿没有力气推开那些人,却在衣襟被扯破的时候,悄悄的将舌头放在牙齿之间,闭上了眼睛,努力克服恐惧凝聚起来的全部力量,希望等下用尽力气一咬能够令自己迅速一些解脱。
只是突然传来一个清爽的男子的声音——
她就看到寒光漠然一闪,那人的头颅被齐刷刷斩下。
血从腔子里面喷射出来,溅了在了女孩儿的满身。
无头的尸体沉重的倒下,压在了她的身上。女孩儿睁大双眼躺在树丛里,惊骇的说不出话来,手脚冰冷。
孩子清楚的看着那个男人,穿着敌人的衣服,难道也是来杀自己的吗?
呼啦一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蓦然罩住了她。她吓得一跳,定睛看去,发现竟然是一件外衫,上面仍然带着他的体温和飞溅的血迹。
“穿上,快走……”那个少年再次开口,不容反驳。
来不及多想,她只是失神的站起,拼命踉跄的跑了出去。
女孩儿终究是在灭门之中逃了出去,推开后门的瞬间,却恍惚间进入了另外的一个格局。
那是大胤的王宫——
那个女孩儿,就像是她自己。
椒房殿尚且没有走水,她能够看见母亲在椒房陪着孩子玩儿、能够看见父皇教着二哥哥学术、能够看着四哥哥经常在秋千推着自己嬉戏的场景。
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恍如真实。
“父皇。”
她轻轻唤了一声,一下子便踏入了昭阳殿的场景,父帝正在与二哥哥处理朝堂的政务,看见她来了,倒是极为欢喜的。
“珞儿来了啊,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三个多月了,父皇甚是想念啊。”
是啊,三个多月了。
娄归夺政权之后,已经是三个月了,她的父皇离开她,也已经三个月了。
不提及倒是好,一提及,眼神中徘徊的泪珠倒是瞬间落了下来,她何尝不想要父母的疼爱呢。
“女儿很好,父皇不必担心,倒是父皇身体,可有好些了。”
很多事情,都是在失去之后才开始珍惜的。
裕帝生前的时候,她不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没有过多的体现自己对于父亲的孝心,现在想过,倒是挺后悔的。
“快去椒房殿看看你母后,她也是很想你的。”
“好啊。”
母后离开她八年多了,到现在,她都无法真正的直面母后的面容,总觉得自己这一切的作为,没有遵循她生母想要的结果。
她记忆中的椒房殿,还是曾经那样的布局,殿外是莲池,殿内都是极为复古简单的陈设,屋子外有一座秋千,那是清珞小时候最喜欢在上面玩的了。
她竟然不敢推门进去。
母亲的死,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种伤疤,永远恢复不了的创痛。
“阿珞,干嘛站在门外啊,快进来,母后啊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雪云糕。”
“清珞,快进来,哥哥推你荡秋千。”
终于,她再也忍不下去了,那样的悲欢与喜乐,完全充斥了她的回忆。
枯荣和生死,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女孩儿踏着石阶,一步步往着椒房殿的大殿之中走去。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当初会做此选择。
面对茫茫万千,面对整个大胤,她肩上的担子要比别人多出几倍,若是没有势力,没有扶持,那这大胤正统的主权,或许都是别人手下的亡魂。
她素和青珞,就是他们的希望!
可她,也是这个王朝,最为霍乱的女人——
“阿珞乖,阿珞要听话,不要意气用事,素和家的重任,还是需要你肩负起来的。”
女孩儿伏在傅后的怀中,享受这段久违的疼爱,八年了,或许她都未真正感受过一个母亲给她的抒怀吧。
过去的故事还了上一个轮回欠下的记忆,当再也不欠什么的时候,就会把手中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接着走进了轮回门——
茫茫彼荒,万丈空璜,大千世界就只剩下那个女孩儿一个人。
只听到话语,然而,努力的环顾四周,白衣女孩儿却无法看到任何清晰的东西。
一切,仿佛是虚幻而不可扭曲的,似乎隔了一层袅袅升起的水雾。
“母后....父皇..四哥哥,母后......”
她的呼唤声越来越空旷,仿佛是瞬间堕入了一阵虚晃的世界,她再也看不见刚刚的场景了。
时间如同奔流不息的河水,泛着岁月的光芒,永远不知,疲倦地向前涌动。
慕尔如星,愿守心一人,只唯愿,君尔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那些年华,流水如梦;不泣离别,不诉终殇。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可真实的却让她,真的陷入其中。
恍惚之中,她看见有人对她笑,却又消失在大火无尽的灰暗之中。在她的周围全部都是火烧寮般的红莲,无尽的黑暗,无可抗拒的恐惧,大火烧烬一切。
血色记忆,再一次重现了。
戌时二刻,清珞从梦中惊醒。
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
她一直在母亲的那句话中出不来——素和家的重任,需要她去担起来。
现在的大权旁落,娄归一个异族女子掌握了整个中州大胤的权利,将王朝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的确确也是她没有掌控好的局面。
若是她没有选择与辞渊离开,或许她会听从母亲托梦的意愿,一定会掌控无数的势力,再一次把权利夺回来的。
可无奈的是,那个王朝困了她二十年了,谁都想趁此,离开那个金丝的禁锢。
“主儿,可是不舒服了?”
随织听见了屋内的动静,便推开门缓缓进来了。
可谁知道此时的清珞,已经是哭成了个泪人了,她强忍着声音,就是害怕别人知道,自己心中还保留着曾经记忆的脆弱。
“主儿,这是怎么了。”
随织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额东西,上前到了榻便,急忙的护问这清珞情况。
怎奈她自己却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缓解一下尴尬,“没事,做了个梦罢了。”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掀开被子,侧身坐在塌边。“想到我的父皇母后了,不知道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
她起身往着屋外走去,苍郁的海棠花树在月光照耀中泛着青黑暗红色彩。青石台上偶有飘散几片经不住侵蚀的蔷薇花瓣,像是流连生命最后的惦念,空气中弥漫着盛夏独有的韵味,夹杂着徐徐暖风,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