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其实他是承认的。
“不,您才是大胤的王,我还是您的女儿,我不要这国玺,我要您好好活着。”
阿暖推三阻四,可是裕帝还是牢牢的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
“父皇,父皇要去见你母后了,这大胤,父皇就,就交给你了。”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竟然出现了傅庭兰的笑靥,他们初见时的笑靥。
却是无声遣流年,英雄空冢凋去多少红颜。往昔忆尽无新篇,故园难再留眷恋。
一落青丝……显然是女子的发丝,虽然年代的久远而微微发黄,但是却仍被编的细致灵巧,柔光水嫩。尽端处系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铃铛在腥风血雨在微微的摇晃,发出纯澈无比的声音,宛如昔年花树下的那个孩子的眼睛。
年年岁岁花相似,又岂在朝朝暮暮,又似昨日重现,手牵手,坐在那桃林下。
残花若梦,花落满天,舞乱心伤,沿着天边最美的那一道风景。
他素和东墨与傅庭兰青年时的海誓山盟,其实他一直都没忘,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记得。
“父皇!”
裕帝的回忆,停留在了年少时期与傅庭兰相遇的场面,青丝如许、郎情妾意,他们生生世世的感情,其实一直都没有变。随而付出的,都是他们之间早就说好的,不得已为之,怎么能让这大胤永远稳固呢!
自古痴情者终被情伤,缕缕的情丝最终成了捆缚生命前行的所有枷锁。
青丝生生世世陪伴,在苍凉的人世当中,存留的最后一点的光与热。
“来人,这有动静。”
阿暖的声音引来了巡逻的士兵,她无奈只能拿着国玺先行离开了。太极殿的后院,阿暖翻身跑了出去,偌大的皇宫,她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而去。
也不知道,娄归会在哪里。
细细回想刚刚裕帝告诉她的话,二皇子已经离开皇都,那四哥哥应该还在宫内。
也不知道此刻的南薰殿如何了。
她一路往着南薰殿而去,发现哪里并没有守卫,难道四哥哥也......她刚刚踏进了门,然而却居然有另外一个人冲了过来,拦在了她面前。那个男子脸色憔悴,带着长期纵情声色后的颓唐,不顾一切地挡在了面前。
是禁军参将!
“清珞,你快走!”
顿时从内殿传来了一声呵斥,阿暖忽然感觉到这是个圈套,正要退身出去的时候,身后却多了无数的士兵,把着南薰殿的大门。
是娄归等着她过来的。
清梵受了伤,被禁军拘在此,就是为了等着阿暖的出现,就知道她一定看得出来今日婚假是场阴谋,她也不可能放着宫里这么多亲人不管不顾的。
“别动她!”清梵持刀对着乱兵,挡在阿暖的面前,急切地喊。
背后有乱军首领的声音,“我们等九瑶公主,真的是等了好久啊。”
“清珞别怕,有皇兄在。”清梵自然是要护着她,他们现在都明白了,娄归隐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么一刻能够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她势必不会放过阿暖的。
只是此刻,阿暖忽的头痛,好多事情纷至沓来,她的脑海中尽数都是血色,血色一样的人生。
真的是太医院的药的问题吗?
背后传来清梵低而闷的惨呼,有刀剑刺入血肉的钝响。无数士兵的脚步声奔了过来,她忽然回过头来,眼角有热泪沁出。
那些已经逼近的脚步声瞬间又往回退。
士兵们回身将眼前这个委顿的人包围了起来,无数雪亮锋利的刀兵,如林般朝着那个人身上戳了下去。
“不——!”刚刚晃过神来的阿暖脱口惊呼,惊骇莫名。
然而,所有的刀尖、在离开肌肤一寸之处忽然定住,朝着阿暖而来。
清梵忽的用尽最后的力气,竭力的挡在阿暖的面前,任由那些兵器利刃刺在自己的身上,硬生生把自己的亲妹妹护在怀里,不然那些人伤害分毫。
“哥哥。”阿暖的惊呼忽然的那么无力,很明显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再也没有意识从这样悲痛的精神力里脱身了。
今日是婚嫁啊,就算嫁的不是她所喜爱的人,那也是她得大日子。
这样的日子里,她忽然失去了最亲的两个亲人,对谁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吧。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把清梵的身体抱在怀里,看着哥哥脸上被血迹沾染,出手擦了擦她哥哥脸上的血迹。
她知道四哥哥平日里最爱干净了,如今身上都是血,他会不开心的。
那些士兵忽的把她团团围住,但是阿暖却丝毫都不想反抗了。
大胤,真的是败在她手上了么。
“本宫不是说过,不许对九瑶公主这般无理么!”
远远地传来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尖利而又带着异域,显然是对着自己而来的。不见人先闻声,这不就是娄归么!
见娄归来此,在场的人皆收了兵器,整齐的站在一旁。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御林军竟然听了娄归的话,竟然对自己的主子动手。
娄归,眼前这个女人还真是会装啊,忍了这么久还真的是难为她了。
当初的母后,先前的父皇,现在的哥哥,她手里沾了这么多人命,就不怕夜里睡觉,被鬼魂扰了梦么。
“清珞啊,你真是傻,我若是你,我便不会回来。”娄归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袍,展开袍子坐在了屋内的高位之上。
“我不是你,我不会不管我自己的亲人,我没你这么冷血。”
“你不知道,身在帝王家,就该冷血么?何必为自己,留那么多的恻隐!”
委身亲缘,那都是血脉相连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感情呢?
也只有娄归这样的人才会如此吧。
阿暖忽然握紧了袖中的峨眉刺,将清梵的尸体缓缓放平,起身站了起来,面对着屋内高位上的娄归。
她的一生金凰华服,已然都被鲜血染得不堪模样了,只是绯红之下,看不出太多的明显而已。
若想杀了娄归,只有现在这个时刻了。
“你此时要杀我,或许可以——”看着阿暖的尖利眼神,娄归却仿佛是洞察一切似的笑了起来,眼色冷冽,“但是你杀我之后想要活着走出这南薰殿,恐怕是万万行不通的事情。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你若死了,你苦心经营的百霜阁又该如何?你不妨,试试看——”
阿暖淡定的神色徒然一变,眼神凌厉了起来,从来没有人用这般嘲弄的口吻和她说话。
取舍权衡,已经是一念之间。
她要为她母后、为她父皇、为她哥哥报仇,恐怕就会让百霜阁成为众矢之的,让此时的百霜阁陷入危机。
但若她要保全百霜阁,就必须要吃着一个亏,就必须把这些亲人的死亡尽数咽下去。
她做不到。
阿暖定神,扫视一眼周围的青衣暗卫,看着娄归,截口问,毫不迟疑,“你威胁不了我!”
眼里的寒芒徒然闪亮,手中的峨眉刺徐然而出,身旁的暗卫皆没想到她竟会有这样的举动。
凌空转身,以指为剑,一斩而下其中一人的手腕,血在她面前飞溅。
在同一刹那,有数条黑影当空掠下,交错而过。几柄剑一起刺向了她,交织成阵,重重剑影逼人而来,剑势迅捷,训练有素。
低叱一声,手指一并,竟然空手迎向了雪刃。纤细的手指压住了剑锋,“叮”的一声,风里传来清脆的断响。一把剑刃在她的指下断裂,飞射出去,噗的一声穿过对面其中一人的心口。
娄归也没想到,阿暖的武功竟已经成了这般。
眼前的禁军毅然是挡不住她了,只是顿时出现的暗卫让她招架不住。
峨眉刺绕着其中的几把兵器,她的力气毕竟比不过那些人力大气粗,忽然有人一脚猛击她的腹部,飞出去老远,腰身撞在重物上,吐出鲜血出来。
峨眉刺也从手中飞出,她一步步爬着在此握住那把短刃。
用尽全身的力气,再一次缓缓的站了起来,毕竟是无数的禁军,她一个人怎么抵得过那些人的击杀呢!
这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啊。
当她再一次上前的时候,忽的有人在她身后猛击了她的脖颈之处。
她顿时觉得无力,整个人往后倒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手中的峨眉刺忽的转瞬就落在了身后那个人的手上。
那人缓缓将她抱起,走到南薰殿的殿前,露出了他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