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是从门外传来的声音。
只见一人,约莫二十多岁的声音。
黑色长发被松松的绾起,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红润的樱桃小口。一身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
武功深不可测,温文尔雅,他是对完美的最好诠释。
再加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迷人的王者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他美丽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脸庞上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成熟,海棠花不经意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不时的落在他的发簪上,如此竟不能用语言去形容。
是楚祁玉。
李福见到是楚祁玉来了,顿时觉得自己救星来了。
这公主性情大变,实在是让人揣测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好楚祁玉来了,来帮他想了法子,不然今日是又得罪了公主,又违抗了裕帝。
“那老奴就多谢二殿下了,您就好好劝劝公主吧。”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即将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缔约都已经同意了,和亲也已经默许了,就差一个婚礼,他们就可以成了男女之事了。
这一刻,楚祁玉应该谋划了很久吧。
李福逐渐带人离开了华梨苑,只是现在,外面有着另一个她不想看见的人。
“公主,楚祁玉来了。”
还未等阿暖回应锦烈,楚祁玉便先入为主,说了他想说的话:
“我已经见过陛下了,替你求过情了,我是带你去见辞渊的。”
楚祁玉已经替自己求过裕帝了?
这么了解自己的心性?还是素和清霁告诉他的?
墙上金质的自鸣钟敲了六下,有侍女准时捧着金盆入内,请她盥洗梳妆。
该起身了。
她要去见辞渊一面。
无论接下去何等险恶激烈,她都必须强迫自己坚强面对,因为早已无路可退。
她咬牙撑起身子,换上衣服,开始梳洗。
侍女上前卷起了珠帘,雪光日色一起射入,照得人眼花。阿暖乍然一见,只觉那种光实在无法忍受,脱口低呼了一声,用手巾掩住眼睛。
“还不快拉下帘子!”门外有人低叱。
“二殿下”侍女吃了一惊,连忙刷的拉下了帘子,室内的光线重又柔和。
“你先出去。”阿暖揉了揉眼睛,口中便向身后的男人言语。他们还没有成亲,这样轻而易举进入自己的闺房,成何体统。
阿暖换了身衣服,是辞渊最喜欢看她传的云霓锦衣,头上戴着的,是辞渊送给她的璎珞珠钗。她今日打扮的这一切,都是辞渊曾经最喜欢看得她的模样,这样过去见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羞愧呢?
她当初从郎月阁赎回了辞渊,听闻了他在郎月阁的遭遇,便下令让暗卫收复了郎月阁,只为替他出口恶气。
为了能够引起辞渊的注意,她日日都费尽心思的练习武功,只为有一天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不在当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可以有朝一日跟他共同并肩。
那样的日子,才是她一直心之所向的。
而不是现在这般,两两对立,没有一句真心话。
皇宫的天牢不似宫外的大理寺那么恐怖,牢房之间井然有序,但是却看不见一丝阳光。牢房与牢房之间相隔,不像大理寺那样,仅仅一墙之隔。
辞渊,则被关在最里面。
狱卒见是公主与梁渝殿下,便好言好语带他们去见辞渊。
那狱卒还一直介绍,为什么那人会被关了进来,“听说啊,是有人出卖了他,谁曾想他又入宫胁迫公主你,这么不巧,撞在风口浪尖上,还真是背时。”
“不是说有人告密,剿灭了朝寒寺所有党羽么?”
“朝寒寺数人皆被斩杀,现在紫云会送来的,就只有这人一个。”
她哥哥骗了她?
为什么?
难道是有人出卖了辞渊不成?
还是有人故意栽赃加货在他身上的?
阿暖站在牢狱之外,看着域内的辞渊,明明有很多话要问,可是见了之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她缓缓走了进去,看着辞渊锁链加身,背上的衣袍也被血给染红了,只是小心的包扎了一番,没有什么恢复的作用。
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极了当时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那双眸子,是真的生的好看。
当初那一句辞渊哥哥,现在却不知道叫不叫的出口了。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阿暖的神情已然是变了变,她总有什么说不出口。
辞渊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骗了阿暖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利用,那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向他说真话。
欺骗,还是有的。
只是辞渊忽然的这一语,让阿暖不知所措,“请求公主赐婚!”
赐婚?
赐谁的婚?
他又要与谁成婚?
阿暖暗自扯住了衣裙,握紧了拳头,极力的忍住自己的脾气,“赐谁的婚?”
“属下爱慕若淳依旧,跟她两情相悦,当初公主所见一事也是真的。还请公主成全。”
当初所见一事?当初阿暖亲眼见到若淳对着裸身的辞渊上药,她因此还去酒肆大醉了一场,也就是那个时候楚祁玉向她表明心意的。
她一直理解当日的事情,谁曾想辞渊竟然这样说。
“楼若淳是么?”
辞渊不忍心接下话,等着阿暖的质问。
“辞渊,你骗了我五年,现在一句轻描淡写的赐婚,你就不给我一句解释么?”阿暖的眼里已经泛出不少泪了,辞渊看在心里,表情却没有一丝的波动,当真是这么狠心吗?
“既然公主已经认定了,属下就没有过多的解释了。”
这话一出,阿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的很。这不是她的辞渊哥哥,她的辞渊哥哥不会说话这么狠心的。她细细打扮来此,就是为了听辞渊的一句解释,哪怕是在骗她一次,她也愿意听。
可现在,最让人凉薄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她认定了?她认定了什么?
她认定是弄错了,她从不信是辞渊背叛了自己,她要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好,你想让我赐婚,我偏不遂你意。”阿暖甩袖离开,原处,就留下辞渊和楚祁玉二人了。
楚祁玉脸上,挂着不一样的笑容,他对着辞渊嘲笑,真是没想到当初那般欢喜的一对良人,现在竟变成了这个模样。
还真是觉得可笑啊。
明明是一句话的事儿,骗骗她都不愿意了?
楚祁玉可没这么好心,会把阿暖带来见他的,“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儿。”
甩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就离去了。狱卒缓缓关上了门,再一次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光,悉数给关闭掉了。
真正的寂寞是在骨子里的,是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开始想念,那曾经握在手中苍凉的岁月,以及那一片灿烂的江湖,还有那些曾经爱过恨过的人们。
惊人、惊情、惊梦、惊心,怆然暗惊后再看时,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恍如隔世。
他刚被关押进来的时候,楚祁玉就来见过自己——
在那个没有月亮的夜,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梁渝皇子从黑夜里走来,穿过沧浪之风,来到了她孤独封闭的小天地里。
“我劝你最好离她远点,她如今已经是我的和亲公主的,你若不想看着她背叛家国,就不要让她再对你有任何私心。”
楚祁玉语重心长的告诉辞渊现在阿暖的处境,若是一直对自己的私欲有着遐想,那恐怕家国一事对她而言就是微不足道了。可是她是公主,她不能放任这些事情而不顾,她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背叛自己的国家。
然而辞渊,就会是那个让她背叛的人。
“我凭什么信你。”
“梁渝与大胤已经缔约了联盟,和亲公主也是陛下亲口允诺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她若是不嫁,到时候窝梁渝大军攻入,死伤的是无辜百姓与士兵。你说说,她会不会成为人人唾骂的千古罪人?”
楚祁玉缓缓走近他的身边,手中的扇子不停的甩动,看着辞渊这么狼狈的样子,甚是觉得好笑,“她一个公主,多么尊贵,为了你这么个人,成了千古罪人,真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