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东愣在了原地。
四肢僵住了,手不知道放在那里。
言叙川的胳膊紧紧地搂着他,力道之大让顾东有种错觉,像是言叙川这一刻害怕失去他一般。自从懂事以来,顾东与父亲都很少这样拥抱,更别提像言叙川这样陌生的成年男性了,完完全全的被对方抱在怀里,鼻尖是对方陌生的味道和偏高的体温,让顾东有些拘束的尴尬。
不过这样的尴尬没多久就打散了。
顾东听到言叙川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不由抬头看去,言叙川满眼痛苦之色,额上冷汗滚落。顾东察觉到不对,手扶着言叙川的胳膊,这才想到哪里不对了。
“言先生你发烧了?”
“没事,每年这晚都会低烧。”略微低沉沙哑的嗓音在顾东耳侧响起,言叙川松开了胳膊,道:“习惯了。”
顾东听到心揪了下,却没来及思考为什么,扶着言叙川去沙发做好,翻找出家里的医药箱来,用耳枪替言叙川量了体温,确实是低烧三十七度八,不过就算这样也要降温的。
倒了温水塞到言叙川的手上。
言叙川这会已经缓和下情绪了,坐在沙发上看着顾东为他忙前忙后,心里竟然有一丝的愉悦。他原本以为今年的晚上不会再做噩梦失眠了,喝完粥洗了澡早早躺在床上,没想到还是惊醒了。
顾东拧了毛巾本来要递给言叙川的,但看言叙川坐在沙发上失神疲惫的样子,不由动手替言叙川擦干净了额头的冷汗,又将冬菇的卡通降温贴,贴在言叙川额头上。
“早上就好了。”言叙川话是这么说,可顾东照顾他给他擦汗时就任其忙着并没有阻止。
顾东一切弄完,见桌前的水杯已经凉了,转头重新倒了杯热水塞到言叙川手里。
“言先生多喝水排排汗。”
言叙川便低头喝了一口,点了下头,神色已经冷静下来,双眼清明,看向顾东,道:“谢谢,你去休息。”
顾东迟疑了下,想到刚才言叙川的拥抱,莫名的心跳快了半拍,不敢在留下来,轻声道:“好,言先生也早点休息。”
客厅灯还亮着。
顾东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知道言叙川还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离开,他想了想,又翻了个身最终没起身出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这一晚上顾东失眠了,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几点才睡去。同时也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黑漆漆的走廊,小男孩站在厚重华丽的过道正面对着一扇门。
门缓缓推开,房间里黑暗一片隐约听到滴答声,轻轻的又缓慢,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气氛紧张又恐怖,男孩修长的手指啪的按亮了灯,骤然的亮光刺痛了男孩的眼——
顾东惊醒,额头一层细细的汗,开了床边灯,环顾了四周这才松了口气。
一定是最近两天一直在想言叙川母亲自杀的原因才做了这个梦。顾东擦了额头汗,随手端起床边已经放冷的水,冰凉的白水入喉到胃了,一下子清醒起来。
梦里幽暗的过道和那扇门的景象还在眼前晃动。顾东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将自己代入了言叙川,可能晚上言叙川的状态影响了他。
手表时间不过五点,顾东四点多睡的,还不足一个小时。背上一层汗,顾东在床上坐了会,穿了拖鞋拿着水杯出门,握着门把手的时候,又想到了年仅八岁的言叙川当初推门时一定没有想到会看到的景象来,对于言叙川来说这无疑是噩梦。
门开了。
顾东拿着水杯望着客厅里坐着的言叙川愣住了,对方还是他离开时的坐姿,一动不动,背脊微微弯着,手里握着已经冷了的水杯,可能听到动静侧着脸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眼里神色冷漠带着锋利与防备,见到是他,眼神微微动了下,放下水杯,靠在了沙发背上。
这一瞬间让顾东觉得自己是被信任的。还有言叙川的脆弱来。
“言先生好点了吗?”
顾东拿了耳枪递给言叙川,“量一下,早上吃清淡点,言先生还想吃点别的什么?”
“随你都好。”言叙川见顾东看他,这才拿起了面前耳枪量了下。
顾东没看到体温度数,问道:“多少?”
“三十六度五,正常了。”言叙川将手里的耳枪给顾东看上面显示的字数。
这一刻面前的言叙川竟然有点乖巧的错觉。
顾东见确实是正常体温,倒了热水递给言叙川,道:“言先生既然不舒服,今天还是休息一天好好养养。”
“嗯,好。”言叙川点了点头。
顾东不再多说,洗漱后炉子上小火砂锅里煮着清粥,这会不到六点起的太早了,于是回去拿了干净衣服冲了把澡,出来见言叙川还坐在沙发上,不由道:“言先生冲个热水澡,一会早餐好了。”
“好。”
一早上只要顾东说什么,言叙川就同意,态度比冬菇还要乖巧,顾东有一时的不习惯,但也能想到,不是言叙川听他的话,可能是一晚上未睡生病后脑袋浑浑噩噩?
早餐是煮的软糯清香的米粥、微微发黄的溏心煎蛋、一分为二红心冒出滋滋油的咸鸭蛋,还有一碟顾东自己做的猪肉松,还热了一笼小奶馒头,馒头是王阿姨做的,手巧的捏着各种小猪小白兔造型,小巧巴掌大,奶味淡淡的,做了一锅分别装在盒子里放进了冷冻室,专门给顾东早上当早点的。
吃的时候热一热就好。
言叙川刚洗过热水澡,人看起来温和许多,顾东将餐具摆放好,招呼言叙川吃早餐。
“你不用吗?”
顾东正在擦手,闻言愣了下笑着说:“我去看看冬菇。”其实距离冬菇起来还有时间,今天真的是起的太早了。
言叙川没说什么,跟着顾东去了次卧。
不知不觉间,冬菇的卧室添了许多卡通玩具和色彩,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此时的冬菇睡在他的婴儿床上,身上是蓝色卡通长颈鹿被子,黄色的长颈鹿撅着脑袋,嘴巴的位置正好对准了冬菇肉呼呼的下巴,像是要亲亲冬菇一般。
顾东暖热了手伸进被子摸了摸冬菇屁屁,熟睡的冬菇嘴巴嘟了下,小爪爪抓了下自己鼻子,肉脸蹭了蹭枕头继续睡了。
没尿。
顾东看了下时间起码还有四十分钟,跟言叙川小声说了,两人出去坐在餐桌上。
粥的温度略微有些烫但能入口,顾东拿着长柄小勺子挖咸鸭蛋的蛋黄,半勺子捣碎加了肉松在粥上,边听对面坐着的言叙川说:“我也要。”
顾东:???
言叙川将自己的粥碗推向顾东。拿着小勺子的顾东见言叙川的意思是不打算亲自动手,只好顺手将另一半的鸭蛋黄捣碎加了肉松到白粥上。言叙川道了谢,原本嘴巴无味并没有什么食欲,现在学着顾东那样,一勺白粥配着发红的蛋黄碎和肉松入口,微微滚热的清粥带着咸鲜味,咸淡适宜正好。
一小碗粥下肚又吃了一颗馒头。言叙川坐在椅子上此时有了困意。
顾东也吃好了,收拾了餐桌,替言叙川倒了一杯热水在桌上。
“顾东——”
本来要去次卧的顾东听闻言叙川叫他站住了,望着言叙川。
“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话没头没脑的,但顾东瞬间明白言叙川说的什么了。为什么他的母亲要选择自杀这一条路。
二十年了,言叙川这个卡一直就没过去,跟言顾明父子感情不和,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回国后,每年这个日子都会失眠惊醒。赵格棉自杀带来的沉痛打击,随着时间流逝,不仅没有冲淡言叙川心里阴影沉痛,反倒成了梗在父子俩之间的隔膜。
因为那道电话,言叙川不相信父亲是无辜的。因为赵格棉自杀后,所有人都怀疑是言顾明的问题,但舅舅赵和峰却让言叙川原谅言顾明。
母亲自杀而亡,到底是谁逼得?
言叙川疲惫的揉着额角,看向顾东温声道:“没什么,你忙吧。”
顾东知道言叙川想什么,但他也无法说出二十年前的谁是谁非来,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照顾好言叙川的身体。
次卧里。
冬菇已经醒了,顶着睡得红扑扑的脸,身上的被子被他小肥腿劲儿大的蹬到一边,软软的睡裤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胖腿肚子来,可能想坐起来,小爪爪拍着软软的被子,翻了个身,吧唧脸磕到小枕头上了。冬菇磕的有点懵,大眼睛眨巴了下,小肉爪爪拍了拍枕头。
“呀呀!”
顾东推门进来就看到冬菇胖乎乎的肉身子趴在床上,扭着抱着尿不湿的屁股嘴里说话。
“冬菇。”
刚刚被磕了小爪爪拍着枕头给自己肉脸‘出气’的冬菇,听到熟悉的声音,大眼睛立刻透出一层水汽,可怜巴巴委委屈屈的望着顾东。
“怎么了这是?”顾东从被窝里挖出大肥冬菇来。
怀里的冬菇小肉爪摸摸自己肉脸,咿咿呀呀说着话。顾东可听不懂,伸手将冬菇一头乱糟糟的软发捋顺,心想太长了等冬菇睡了今晚给剪短一些。
“早上好冬菇。”顾东捋完软毛的手顺手摸了摸冬菇肉肉的双下巴。
刚刚还委屈的冬菇被逗得露出米粒牙,白白糯糯的两颗超可爱。
被洗干净擦了霜,香喷喷的只有一身肉肉的冬菇躺在沙发上的软毯子上,蹬着肥腿子挥着胳膊吃着手指头高高兴兴等着顾东给他穿衣服。顾东给套小衫衫的时候,冬菇就配合的举着拳头挥着爪爪往袖子筒伸,包尿不湿的时候,两条肥肥嫩嫩的大白腿就蹬着,被顾东一手握着脚丫子,稍微提一下,肉肉的屁股duang的抬起来,还在空气中颤一颤。
顾东没忍住,笑道:“冬菇越来越棒棒了。”
得了夸奖的冬菇高兴的挥着爪爪特别喜欢。
喂完奶已经七点了,顾东今天早上第一节没课,不用那么的赶。抱着收拾好的冬菇去了客厅,王阿姨刚刚到,顾东见王阿姨急忙换鞋洗手,便道:“不急阿姨,我早上第一节没课,您慢着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