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儿媳被众仙门的一个弟子看中，想带回宗门双修。</p>

他儿子带着媳妇，在乔斐的春风斋躲了一个月，这才免去一场无妄之灾。</p>

众仙门在当地，恐怕只会怕这位剑山外宗弟子数十年前建的春风斋。但却不是怕乔斐，而是怕背后的宗门。</p>

毕竟修士化虹而来，脚程快点，七百里也不过半个时辰。</p>

乔斐回答：“小事。”</p>

说完，开始吃面，一碗热汤下肚，舒服的眉眼弯弯：“不错，我在剑山时，也有人做饭。用的羊还是散养的灵兽。味道也没有老伯你做的好。”</p>

老伯被夸，脸兴奋的通红：“大人喜欢就多吃一些。”</p>

吃完饭，乔斐留下几文钱，准备离去。</p>

店家死活不肯收，但是又怎么能奈何修士，一转眼，乔斐不见踪影。</p>

“很少看见像乔大人这么随和的修士了。”</p>

“是啊。不愧是剑山弟子。”</p>

奚越也准备结账走人，奈何在乾坤袋里翻了许久，愣是没找到一枚凡间流通的货币。</p>

店家盯着他的目光逐渐不善，似乎当成吃白食的了。</p>

奚越拿出一枚灵玉，问：“拿这个抵饭钱，可以吗？”</p>

老伯一愣：“这又是什么东西？值几个钱？”</p>

一根拐杖不轻不重地打在了奚越的手腕上。</p>

乔斐去而复返，面有愠色：“这位师兄，你是想害死他吗？”</p>

他排出几文大钱，道：“他的饭钱我付了。”</p>

说完，乔斐对奚越道：“跟我来。”</p>

春风斋不大。距离早餐摊也不远，走几分钟便到了。</p>

一路上都有人和乔斐打招呼，也有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乔斐身后的人。</p>

奚越道：“你在本地，倒是挺得人心。”</p>

“教书久了，好多人虽然没机会去剑山，却都是我门生。”乔斐回答。</p>

春风斋最里面是乔斐住的地方，外面有静修室和书房。能容纳上百个小孩一起读书。</p>

“我清早冥想，发现境内有修士路过。所以来看看。认出了你腰上的令牌。好歹我也在剑山呆过十几年。”乔斐一边说着，一边挨个打开书房的窗户，“师兄路过所为何事？”</p>

“你不止档案上记录的那样，只有固基境。”奚越跟在他身后，道，“凝神境七层。虽然不高。但对付岳庭风，够了。你为什么不动手？”</p>

乔斐转身，看了他一眼，语气有淡淡的嘲讽：“我的确不像是记载那样只有凝神境，但这些年苦修，也依然追不上岳庭风。师兄是觉得，所有修士都能越阶杀人不成？</p>

“而且杀了他，也是治标不治本。世间修士当然多，但是更多的却是凡人。修士有一成，凡人却要占九成。但修士提起天下苍生，满口仁义道德，他们的天下苍生却只有那一成修士。而剩下的九成人，或许终生都无缘接触仙法，又或者囿于资质，只有炼气几层的修为。</p>

“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修士们都朝上看，谁来管凡人？岳庭风死了，以后还有赵庭风、李庭风。都一样。人如果发现作恶的成本如此之低，而只要作恶就能获得好处，是很难用道德控制自己的。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关系？”</p>

奚越的眉头蹙起：“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至少当地的人会好过一些。”</p>

乔斐微微一笑：“那我跟你说一个笑话。在岳庭风来之前，这里的恶棍姓陈。岳庭风领了宗门任务，来杀他。”</p>

杀了那修士，自然也接管了那他的遗产。</p>

于是，岳庭风发现，这比在家族内苦修过的舒坦多了，还有人来上供。于是干脆不回去了，留在了松花县。</p>

“师兄如果要去解决岳庭风呢，岳庭风的住址就在原本官府的位置。孩子们马上来上课，我就不送了。”</p>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奚越的名字，也不关心他到底是谁。</p>

奚越没有立即离开，也不曾因为乔斐冷嘲热讽的态度有所不满。</p>

乔斐的不满也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这个普遍的现状。</p>

一群小孩很快蹦蹦跳跳地到了春风斋。小的只有五六岁，大的却已经十三四岁。</p>

他教导的这些小孩，大多都没有修行的天赋。但这已经是些幸运的孩子了。</p>

更多的人，哪怕知道春风斋的存在，也没机会把孩子送来。</p>

乔斐扫了眼：“怎么没看见陈阿花？”</p>

他说的，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父亲是粮米店的老板，长的很是可爱。</p>

一个小孩回答：“陈阿花替她父亲看店，被路过的岳老爷带走了。说她在春风斋学了这么久也没能引气入体，不如随他去双修……大人，什么是双修？”</p>

乔斐的面色微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p>

小孩们上午识字打坐，下午则是要回家做农活。</p>

等送完最后一个小孩，乔斐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问：“师兄怎么还没走？”</p>

奚越回答：“我在想，要怎么反驳你。”</p>

“我又不是在同你辩论，为何一定要反驳？更何况，人有不同的意见，很正常。”乔斐哑然失笑，“其实我的话很大逆不道。如果换一个人，未必会听。因为‘人各有命’，怨不得这世道。”</p>

“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力量不加以约束，就会成为暴力。我想了很久，也没有解决的方法。除非像是数万年的戾天帝那样，建立统一的国家。”奚越看向了他的眼眸，缓缓说着，“所以我也懒得去想了，我现在想杀他。以后遇见这样的人，我依然会杀。没办法解决，那就用暴力解决。我会杀到天下所有人都不敢作恶为止。”</p>

乔斐沉默片刻：“你这方法很魔性。敢问师兄名姓？”</p>

“奚越。”</p>

“我姓乔，名斐。我打算去岳府要人，师兄可要与我同去？”</p>

奚越思考片刻：“我先行一步，你随后再来。”</p>

……</p>

……</p>

岳庭风今日，总有一些心绪不宁。</p>

他打开绒盒，里面躺着枚上品灵玉。</p>

“我在凝神境卡了数年，这枚灵玉兴许能让我有所突破……”</p>

至于枉死的王家人，岳庭风是不会在意的。</p>

这人是掉河里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p>

而且现在的修士，谁手上还没一两条人命。修士的命都不算命，凡人的命自然更不算了。</p>

他挥了挥手，对老仆道：“把十三姨太叫来伺候。”</p>

这是岳庭风新纳的妾。他好年纪小的妖童媛女，干净。年纪大的女人总是不得他欢心。</p>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p>

岳庭风皱眉：“小姑娘就是不懂规矩，还要老爷我亲自开门。”</p>

只是推开门的那刹那前，岳庭风突然有了点疑惑：十三姨太才到他的腰那么高，影子映在门上，有这么长？</p>

但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p>

清晨。</p>

乔斐拄着拐杖，敲响了岳府的大门。</p>

无人应。</p>

婢女照例端着金盆，准备去伺候岳庭风洗漱。</p>

她的表情有些淡淡的愁绪。</p>

听说昨天被召过去的是一个不到豆蔻年华小姑娘，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p>

然而，在推开门的瞬间，婢女的金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p>

用香料熬了一整夜的水洒了满地。</p>

岳庭风表情惊恐，被一根木棍死死地钉在墙上，现场很干净，连血都没有多少。</p>

墙边刻了一个字。</p>

刻字的人不知道离开了多久，然而这个字依然鲜活无比，剑意流转。</p>

寻常人只是望去，都觉得双目刺痛。</p>

这个字念“奚”。</p>

作者有话要说：　　*原话来自鲁迅。</p>